吴夫人握着苏霓儿的手,感慨道:“缨儿,这些日子我们绝口不提皇上,你也看出来了,我们是担心你难受。可是这人吧,总得朝前看,不能老活在过去的纠结里。”
在四位爹娘看来,陆卫青确实有诸多对不起霓儿的地方,无论是有意还是无心,错了就是错了,辩解不得。
既然老天爷让两个孩子重活一次,不就是为了改变前世悲惨的命运么?
他们熬了这些年,解决了陈国辅、提前夺回帝位、四位父母也都平平安安地活着,就差两个孩子的人生大事了。
怎叫人不着急呢?
殷娘:“女儿,不是娘为了筠儿说话,而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他对你的情你是知道的。如今他悔改了、晓得错了,你何苦执拗不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苏霓儿沉默着,望向马车窗外向后远去的红杉树。
时值深秋,红杉树从夏日的翠绿色渐变成金黄色,若是到了冬日,会变成深红色。
满目的黄,在微醺的阳光下刺目,刺得苏霓儿睁不开眼,就快要看不清前方的路,如同她此刻看不清自己的心。
吴夫人:“莫非你心头还恨着他?便是他把命都给你了,你也无法原谅他?”
这话问到苏霓儿的心坎上了。
老实讲,看到陆卫青为她殉情,说不触动是假的。
佛家常说,恩怨随风散。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
更何况,他在殉情前,的确做到了“找到她的父母、杀了陈国辅”,也算是解决了她前世的遗憾,给了今世的她一个交待。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那些前世今生的爱恨情仇啊,眨眼间如过眼云烟,再回首,已恍然如世。
可是,她扪心自问,她依然无法接受他,更做不到和他一个屋檐下相对余生。
苏霓儿凝视着两位母亲的眼睛:“不恨了,但也不会和他在一起。”
吴夫人和殷娘就不明白了。
既然不恨了,如此深重的情谊,就不能捡起来再续前缘么?非得彼此折磨抱憾终身么?
两位母亲不甘心:“为何?”
......为何?
苏霓儿水泠泠的眸蒙着一层靡丽的霏雾。
她眼睑轻眨,眼尾的泪就这样无声地落下。
“孩子啊。因为孩子的事,我始终放不下啊。”
“孩子”,是苏霓儿和陆卫青永远也跨不过的鸿沟。
前世,苏霓儿疯狂地要想一个孩子。
一方面是为了堵住陈国辅的阻拦,想借着孩子名正言顺地和陆卫青在一起;
另一方面是她真的很爱陆卫青,想要和陆卫青儿女绕膝、享受为人父母的快乐。
起初,陆卫青说苏霓儿太小,过早怀孕对身子不好,故而两人对于子嗣一事没太在意,商量着等到苏霓儿满十七岁了,再要孩子。
十七岁那年,苏霓儿跟着陆卫青入了皇宫,住在景阳宫。
一住就是三年。
这三年里,除了她身子不适的日子,他们几乎夜夜痴缠,也没做任何避I孕的措施,可就是怀不上。
期间,她也寻太医瞧过,还是陆卫青唤来的呢!
太医说无碍,只是时机未到,就开了几副补气凝神的方子。
可怀不上就是怀不上啊!
贵女们借机嘲讽她,说她肚皮不争气、活该守不住身边的男人;
老臣们更是拿此事大作文章,将其列为反对苏霓儿为后的五大罪状之末:不能生养!
“不能生养”几个字像是一道枷锁,将苏霓儿缠着死死的,连同她最后的一点自尊,扔进汹涌的大海里。
自古君王“无后为大”,有哪个帝王能接受不能生养的妻子呢?
即便他秉着良心不抛弃她,也架不住文武百官的要求“广纳后宫”啊!
那段时日,苏霓儿日日以泪洗面,近乎是在绝望里渡过的。
很快,她的绝望变成了崩溃。
那日,陈木莲到景阳宫挑衅她,拿着她绣给陆卫青的荷包耀武扬威,说陆卫青昨夜宿在人家那儿。
两人争执期间,陈木莲动手推她,把她推在凉亭里的栏杆上。
倒没什么大碍,就是肚子有点疼。
她气疯了,想要和陈木莲干一架,被丫鬟们拽住劝开了。
陆卫青回来后,安慰了她一番,变相承认昨夜确实和陈木莲在一起过。
虽然他说他俩什么也没做,可她会信么?
等到了晚间,太医来了,说她小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