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溪在墙外说了什么,他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忽地睁开眼,从龙床上坐起来,整个人呆滞地盯着前方,琉璃色的眸底没有一丝光。
苏溪,他的苏溪在说话......
侯在一旁的常公公走近些:“皇上,您可是做梦了?”
做梦?
对,他定然是做梦了,否则怎会听到苏溪的声音?
梦里面,苏溪好像在躲什么人,很是着急。
他挥挥手,示意公公没事。
他躺下、翻身,面向床的里侧,就像从前那般,苏溪还睡在他的身旁。
他闭上眼睛,勾着唇,仔细地回味苏溪刚才的那句话。
——“哎呀,吓死我了,怎么这么多人?”
那调子软软的、声音甜甜的,听起来不像在抱怨,倒像在冲他撒娇。
仿佛她就站在他的面前,拉着他的袖摆轻晃,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长而翘的眼睫毛扑闪,等着他应她。
他伸出修长的手臂,将身侧的被子捞入怀中,仿佛他捞的不是被子,而是苏溪。
他在被子上蹭了蹭,喃喃低语:“别怕,郎君在。”
过了几息,耳畔再次响起苏溪的声音。
那声音又无奈又颓废,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还夹着几分淡淡的委屈。
——“她们走了没有?到底走了没有嘛?”
陆江笑了。
“他们”?
追你的人是男子还是女子?你天不怕地不怕,还怕被人追?
亦或是,你太过调皮干坏事了?
陆江始终闭着眼睛。
他不敢睁开眼,他怕。
他怕他一睁开眼,梦就碎了、同他撒娇的苏溪就不再了。
苏溪已经许久没有入他的梦了。
他上一次梦到她,不管是她的脸、她的笑、还是她的身段,已经很模糊了。
他看不太清、听不太清,怀中的娇小也愈发没有温度。
时间,时间在提醒着他,他和苏溪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了。
此刻听到她的声音,有关苏溪所有的画面全都活灵活现了,仿若枯萎的玫瑰被阳光和雨水滋润后,有了生命的迹象。
苏溪又说话了。
——“这皇宫可真大,绕来绕去的,我究竟走到哪了呀?”
——“算了,先往前走走再说吧!”
陆江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大。
傻苏溪,皇宫有大小宫殿七十多座、房屋九千余间,若是没个宫人指引,你定会迷路的。
皇宫?
陆江的笑僵在唇边。
他猛地惊醒,从龙床上一跃而起,寻着声源的位置冲到庆和殿的外面。
他飞上墙头、四处张望,找到墙外面的一棵老槐树。
“人呢?我的人呢?!”
他蹙着剑眉、紧抿着唇线,胸腔因为紧张剧烈地起伏,拿着宝剑的左手抖个不停。
他听见了,苏溪就在老槐树下、在老槐树下躲着谁、在老槐树下同他说话。
可是老槐树下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贵女们,簇拥着从老槐树前面的小径上经过。
莫名其妙的侍卫们,通通跪在地上。
“启禀皇上,殿外没有人经过。”
侍卫们站在庆和殿的宫墙内,确实没看到墙外的苏溪。
陆江还站在墙头,极力地在过往的人群中搜索着什么。
没找到他想要的倩影,他指向墙外的老槐树。
“有!刚才人还在,就在老槐树下面!”
侍卫们的头埋得更低了:“请皇上赎罪,属下确实没看见有人。”
陆江收起心中的震撼,在墙头上来回走动。
老槐树下没有、附近的小径上没有、刚才过路的贵女们中间也没有!
陆江:“你们刚才可听见什么声音?”
侍卫们摇头。
陆江又问庆和殿的太监们:“你们呢?”
常公公领着一群小太监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皇上在午休,没人敢打扰,老奴也没听到任何人说话。”
“我们也没听到。”“我们也没听到。”
......
陆江从墙头跳下,一颗心“砰砰砰”,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他看向右手腕上缠着的红绳。
那红绳被洗过无数次,已经有些褪色了。平日里暗淡无光,今日却像染了血似的,红得诱人。
陆江的心口莫名其妙地疼。
莫非真是他听错了?
正午的阳光浓烈,透过大殿门前的桃花树,洒在他的鬓角上。
三月天,桃花开得正艳,朵朵粉色的花瓣簇在枝头;没有叶子的花枝伸到庆和殿的墙角,与墙外的蓝天遥相呼应。
陆江抬起头,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苏溪是他的阳光。
自从苏溪离开后,他鲜少抬头看头顶的烈日。
他的阳光没了,再火热的太阳也照不进他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