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一起的还有塞着手套的安全帽。
边野脱着身上工服,将他们拿下,卷起衣服快速擦着挂钩,帽子,窗台,桌子,所有他触摸过,留有他指纹的地方,最后工服跟安全帽团在一起,掀帘子前,一样东西凝固了边野的视线。
一大袋酱骨饭套餐。
睫毛很重地抖了抖,男孩停在门口,好久,他折返回来,提上。
没了工服,只有贴身T恤和一条单裤,上上下下一身浅白,犹如工地上一缕幽魂,杨超眼睛都不会眨了,直勾勾地注视着朝他走来的边野。
杨超手忙脚乱地接着,东西全揣给了他,工程帽不慎掉地,咕噜噜滚得老远,他从那上面把目光挪回男孩脸上。
“谢谢超哥的照顾。”
边野的语气听不出什么,不冷不热,只是眼神依旧无光,眼珠再不是清亮的琥珀色,像蒙了一层污垢,空洞而无神。
杨超懵得说不出话,等边野提着中午送来的饭从他身边走过时,他才一个转身向边野大喊着:“我怎么跟李响国交代?!”
“再招工吧。”
不过一个下午天就变了。
余晖,晚霞,晴空一眨眼全成了虚无,闷雷滚滚下瓢泼的雨轰然而至。
杨超独自一人站在雨中,眼睛一直无法离开那个远去的背影,脑中画面始终冻结在他喊边野“过来一下”的那个时候。
**
冲进地下室边野就开始收拾。
绝大多数的家当都是卫凛冬买给他的,太多了他带不走,也没有钱把它们寄存,他好想要啊,好想把它们同自己绑在一起,走去哪里它们都可以在身边——
这是唯一的,可以留下的,关于卫凛冬的东西。
可,不行。
他没有办法。
什么突然在体内爆发,边野把从工地带回来那一袋子生活用品狠狠扔出去,不知撞到哪里散落一地,他上去就踩,用脚跺烂,直到双腿麻得没了知觉,摔在地上。
边野喘着粗气往起爬,却没成功,似乎有什么重物嵌在体内,他就像个不倒翁,摇摇摆摆始终无法离开地面。
最后,他躺下了。
本是散漫的目光集中到了一点——
床底,那个静静躺着的银色医疗急救箱。
边野盘坐在床旁,他第一次打开,目光逡巡在层层叠叠放得眼花缭乱的医用物品上。
——这样你会死的。
——失血过多会没命,这道理不懂?
——你要上学,你不该呆在工地,我给你报名上大学。
——快点,你还要雪照你眼睛多久。
——疼也不说,看不见也不说,下次再被我发现,我饶不了你。
饶不了你。
……
边野抬起头,失神地,毫无焦距地,望了望四周,手脚并用地爬向那一地狼藉,一样一样地收拾,翻乱的衣服,抓得七扭八歪的东西边野一个个将它们归位,仔细地摆放好,复刻出原先的样子。
他去一楼洗了把脸,在镜前审视自己——
头发蓬乱,脸苍白得不似真人,一双眼睛泛着大量血丝,右边的眼角居然出血了,眼白红得可怖,吐得太厉害导致的。
他回到地下室在医疗箱找到纱布,裹到眼睛上。
扣好,他把箱子推回。
爬上床,他平躺着盖好被,闭起眼睛。
**
在阶梯发出声响的那个瞬间,眼睛蓦地睁开,纱布前的世界斑驳,模糊,边野马上下床,趿拖鞋。
“眼睛还不好?”
男人的声音在胸口炸出一场小小的烟花盛宴,胸腔都被火焰烤暖了——倘若他有什么不好的事,像上次脑袋破了那回,只要这个人出现他就会很开心很开心,自己跟自己放烟花。
“会痒,不过没事的。”
边野低垂着头,他不喜欢骗卫凛冬,僵硬地坐在床沿。
“怎么个痒法?”
床下陷,感受到卫凛冬重量的同时纱布外一团影子在动,像是手伸过来,边野不自觉地向后移,躲开它:“有光就……痒,还会疼。”
其实早没感觉了。
如果说在工地那会儿还约莫有些异样,在不周书院也被“治”好了,他不能让卫凛冬看到眼底的血,说不清。
对方沉默下来。
边野立即惊觉,他不该躲的——
卫凛冬从雪夜就在看护他的眼睛,正常情况下,就是他不小狗似的地凑上去让人家摸也绝不会向后躲……
后背顿时泛起一层细密冷汗,边野心脏重重跳着,室内已经静到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发出声音,同时碰他右边锁骨:
“这个地方有些红。”
边野一下子松弛下来,他稍低下头:“工地干活什么东西蹭着了,没关系的。”
“像是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