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喻呈喝完水回到卧室,发现潭淅勉已经睡着了,早起赶完通告,然后赶路回南京,还是挺消磨人的。
喻呈蹑手蹑脚,在床边坐下来看潭淅勉睡觉。他的耳钉在暮色里闪,稍稍变换角度,眼睛就会被刺痛一下。这人睡觉长手长脚地展得很开,常常上翘的嘴角此时会捺下去一点,有点严肃。
这张床其实也不是潭淅勉第一次躺,高中时他经常跑来睡午觉,一开始喻呈嫌挤,但禁不住宋西婧热情地把人往家里揽。因为在宋西婧的心里,食堂不好吃,外卖不健康,小孩子得在家好好吃饭,睡一觉,下午才有精力去上学。
可潭淅勉爸爸常年不在家,妈妈常苒是个画家,有时候跑画展一出门好几天,而宋西婧是全职在家,她自觉应该帮忙照顾好潭淅勉和潭宁栩,反正也就是中饭添两双筷子的事。
不过潭宁栩小姐妹众多,大多时候去闺蜜家里,倒是不如潭淅勉常来。潭淅勉吃完饭会去打球,等入暑以后天气太热了,就在床上躺尸,有时候脸上盖书,嘴里叼笔,像个神棍。
喻呈走过来说,你往里躺一点,他就不情不愿往里挪三分。
喻呈起初觉得他看起来很欠打,尤其是考试没考好回家又看到这么个无赖的时候。
潭淅勉搭着他的肩膀乐呵呵地说:“又不高兴啦?”
喻呈不理他。
“你不觉得情绪被分数控制很低级吗?你考一百就高兴,五十就难受,跟被驯化的巴甫洛夫的狗有什么区别?”
喻呈头一回听到这种歪理邪说,倒真的说到心里去了,自己也觉得没必要,胸腔里那种很堵的情绪好像变得松快了些,但被说是狗又很难服气:“你倒还知道巴甫洛夫?”
其实潭淅勉生物学得还可以,他也不生气:“为了怼你嘛,还是得学点知识。”
“你能不能闭嘴啊。”
潭淅勉笑着啧一声:“我也没办法啊。”
“除了睡觉、吃饭和亲嘴,估计很难闭上。”
刚存的那么点好感又扣完了,喻呈想骂这人不要脸。
这时候宋西婧喊他们吃西瓜,潭淅勉又躺回到床上去,用书盖住脸以遮挡穿透窗帘的日光,整个人兴致缺缺:“你去吃,我睡会儿。”
这倒不像他。
“你不喜欢吃?”
“我家西瓜中间的那块都是留给小公主潭宁栩的,久而久之我觉得西瓜也不是多甜多好吃吧,就不想吃了。”
这答案倒是想不到。喻呈看了他一眼,就走出去了。
一点半闹钟响,潭淅勉将书包甩到肩上走出卧室,发现喻呈不在,大抵已经出门上学。等他吊儿郎当晃到餐厅,发现餐桌上留着半个西瓜,四周的边缘被挖空了,露出一些青色的皮,中间最甜的部分全部被留下了,像一座红色的爱心岛屿。
潭淅勉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好像觉得挺肉麻的,又似乎不讨厌,他看着那个西瓜,看了好一会。
就像现在,喻呈在看他。他知道。他甚至能够想象得出那种眼神,但是他不想睁眼。
其实被人盯着是很难入睡的,但不知怎的,他还是很快睡着了。直到八点钟被一通电话叫醒。
被这个震动声吓了一跳的还有喻呈,他刚刚稳住宋西婧,说自己在外面工作晚点再谈,然后打算点个外卖,突然看到床头柜上潭淅勉的手机屏幕亮,来电人好像叫张医生。
可来不及细看,潭淅勉很快就接起来了,像是某种条件反射,他几乎立刻就下了床,“嗯”了几声,穿好衣服,叫好车。一套操作行云流水,就是要走了,而且不打算有所交代。
喻呈在这一瞬间忽然有种荒诞的联想,感觉自己像被抛弃的情人,只消正室的一个电话,就能让他一无所有。
“怎么了?”他紧张地问。
潭淅勉一穿好衣服又显得不近人情,他不看他,只是将皮带系紧:“有点事。”
其实也有心理准备,喻呈猜想潭淅勉没答应和他吃晚饭,有可能常苒还在南京,晚上还有亲友之类的其他安排。喻呈只好将他送到门口,听着人走进楼道里一层一层踏下台阶的脚步声,听了好一会,就在他打算关门的时候,突然手指一顿。
他听到空阔楼道传来的微弱回音,是潭淅勉拢着话筒低声对司机说的一句:“对,是去南京医科大学一附医院。”
这句话像闷雷,砸在喻呈的神经上。他蓦然想起在文昌时那些故意避开他的电话,想起那个炎热的午后,程珏提起的“我听小柴说,Pedro经常去医院看一个人,大概是女朋友来着,我还觉得挺痴情”。
又想起容灿说的“感觉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吧。你有没有考虑过其他原因?比如,他有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