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完一条街,还是没看到目的地,又分出左右两条巷道,程珏问:“然后怎么走?”
道具组的小陈着急忙慌跑到前面带路:“这里有点不好走,前面右拐,再左拐。”
负重前行的众人一听都觉得累,难免抱怨。“快了快了。”小陈忙不迭说道。
右转,再左转,果然到了。
一片六层的回字楼,白色的墙,灰色的顶,墙外的水管常年滴水,导致墙角布满青色的苔。最特别的是楼道是开放式的,每一层楼梯从外面都能看到,有人提着红色的塑料袋上楼,鱼在里面扇尾巴,有人在走廊里晒鞋,先磕两下,再搭在墙角上,还有人晒粉色的床单,打补丁的夹克,发霉的箩,滴水的拖布。
“之前看照片就觉得这楼好适合拍大景。”程珏激动起来,一边大步后退,一边用手比划:“从这里架机位,你看……”
她好像在和冯千煜说,又好像是对自己说。
“高机位也行……”
喻呈开始走神,他觉得好奇怪,这幢楼简直就像仙林佳苑5号楼的一个剖面,还不是现在的,是七年前的,现在住户搬走得差不多,只有七年前才这样热闹,床单像招展的旗帜,还有洗衣粉味道的校服,被光晒得剔透,然后透过那帷幕一般的白色,悄悄去看楼下抱着球停单车的少年。
“万不得已无人机拍也可以……袁颂从那里上楼,姜潮下楼……就那里……”
那时候他也差不多是这样,自己住四楼,潭淅勉住三楼,有时候下到三楼转角恰好看到潭淅勉趿拉着鞋从家里出来,嘴里叼半片面包,扬一扬下颌,算作打招呼。潭淅勉的妈妈常苒站在门框里,看到喻呈露出好大的笑,对潭淅勉半絮叨半叮嘱,放学不会做的作业记得问问喻呈,别白着卷子回家。潭淅勉一边不耐烦地应“知道了”,一边紧几步追去喻呈身边。
“听到没?”
“嗯。”
“要你辅导我作业。”潭淅勉先喻呈一步,狗腿一般主动为他推开单元门。
喻呈透过眼镜瞥了潭淅勉一眼。
“你看,你也不想管我,我也不想听,晚上假如我妈问,你就说,我问了你,但你没空。”
“我有空。”喻呈把单车的撑子踢上去,跨到车座上,“几点?”
“……”潭淅勉无语,从后面一把抓住他的书包,“我下课要打球,你就帮我瞒一下……”
“你还在乎你妈怎么说?”
“我不在乎她说什么,但是被念叨半小时,还是挺烦的。”
“那不就行了。等你打完球,六点。给你讲完题我再走。”
这人显然是故意的。
“六点我都要饿死了,怎么样你才帮我啊?”潭淅勉把嘴里的面包咽完,“替你要隔壁校花的电话?”
喻呈正色:“谁要那个。”
“那你要什么?那个什么录像带?”
喻呈大概知道他们把带颜色的那种叫“那个录像带”,他脸往下一垮立刻推着车要走。
“唉唉唉,那逃课,逃课要不要?你天天学习都要学傻掉了,我带你出去玩。”
喻呈用一种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潭淅勉见他生气反而更乐了:“我想去打耳钉,你去不去?”
喻呈瞪着眼,脸上又换成“我又不傻”的那种表情。
“我爸看到得把我腿打断。”
“噢喻老头啊,那你可以打舌钉嘛,在嘴里就看不出来了啊。”潭淅勉伸出舌头示意,再藏回去的时候,嘴唇被沾湿了,很润,泛起鲜亮的红。
喻呈突然发现,因为潭淅勉的面孔实在好看,每个五官都出挑,反倒让他长期忽略了潭淅勉有一张唇形不错的嘴。而且他话实在很多,唇瓣一天开合好多遍,也没吐出几句正经话,他已经习惯不去看他鼻子以下的部分。
在他愣怔的功夫,潭淅勉突然揽过他的脖颈,附耳过来压低声音,神情讳莫如深:“而且据说打了舌钉,舌头会很敏感,接吻的时候感觉很不一样,不知道真的假的。”
好怪。姿势怪,人也怪,话更怪。连身带心都觉得异样极了。
喻呈像被火燎,立刻搡开他:“潭淅勉,你能不能要点脸!”
潭淅勉没恼,脸上的笑意反倒在看到喻呈变红的耳廓时缓慢扩大。
“明天晚自习你们是不是老沈盯,他看会报纸就睡着了,六点我就溜,你要来你就到小西门那等我。”
“你觉得怎么样?”
声音突然变得异常真实。
什么怎么样。
去不去打舌钉。
去吧。
但还是嘴硬:“我觉得不行。”
逃课不行,打舌钉不行,离潭淅勉太近不行,心脏跳好快也不行,不行不行全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