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霁林不知道,他眼前的许景霄已经不是那个随心所欲,狂妄自在的公子哥儿了。
他断过腿,当过残废。
往日在朝堂上又不加收敛,树敌太多。一朝落魄,多的是人来看笑话,咬舌根。
尤其头顶上还有个那么显赫的父亲,就更衬的他像一坨烂泥。
唾沫是能淹死人的……
从前说书人有多么称颂许霁林,就有多么贬低许景霄。
但许景霄不认。
他亦有才华,他亦有抱负。没人记得他十九岁便高中进士,武举第一。没人记得他当上督查司司正,平反了多少冤假错案……
“父亲,我没错。”许景霄淡淡地吐出这句话。
往日里他们父子二人见面,总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服软。
这么平和倒还是第一次。
许霁林一顿,上下打量他:“你祸的闯多了,每次都有自己的理由。这次更是本事大,直接把自己给折腾到牢里去了。我倒好奇,你能说出个什么理由?”
他话虽犀利,却未曾动怒。
许景霄牵动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关于夺储,关于太后和二皇子,关于赈灾款……父亲还想听吗?”
许霁林面色微变:“这种要掉脑袋事,你也敢参与其中?”
“父亲多虑了,我可没那么大本事。”
书房沉静了好一会儿,许景霄才徐徐道来。
窗外乌鸦飞过,停在书房前的老树上,发出阵阵嘲哳之音。
“……你是怎么发现的这件事的?”许霁林问他。
“父亲以为……我这年的官都是白当的吗?”
许景霄直视他:“这朝中谁是后党,谁是正道,谁是太子门下,谁又是二皇子门下,都瞒不过督察院眼睛。”
“皇帝,太后,二皇子……他们都以为自己才是旗手,那是因为他们在对弈。但事实不是这样的,只有看清棋局,又能操纵棋手的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棋手。”
许霁林彻底变了神色,蹙眉盯着他,似乎第一次了解这个儿子。
许景霄笑了笑:“父亲不必这么看着我,我只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这个世界不存在真正的棋手,如果有,那也是未来的皇帝……”
第32章 他不该来的
“你觉得谁会是未来的皇帝?”许霁林睨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和许景霄讨论这个问题,这个听起来……大逆不道的问题。
从前,许霁林只当许景霄是个有头脑的小混蛋,从不与他聊国事,如今却不得不高看他一眼。
对他们这种高门显赫之家来说,国事便是家事。任谁当皇帝,都势必或笼络、或忌惮许家的权利。
储君之位,不只是皇子争得头破血流那么简单。
所有人都在赌,赌对了未必是滔天富贵;赌错了,却一定是满门惨案。
这个问题在许景霄这里不难回答:“父亲,我已经得罪太后了。”
言外之意,二皇子这条路走不通了。
许霁林瞥了他一眼:“倒也不算站错队伍。”
这意思,就是答应明天的宴会了。
许景霄眉眼一挑,眸中透着愉悦。
……
宴会当日,来了许多人。
乔承熙已经脱离了轮椅,静悄悄的坐在单人席面。
他的身侧,便是太子乔承旭。
一袭青色锦袍,外搭白色披肩,面容两分清冷,八分柔情。真真应了那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两个人坐在一起,跟一母双胎似的,令人赏心悦目。
许景霄看着乔承旭,寻思着怎么能让他和自己碰个面。
他正想得出神,冷不丁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眼……
乔承熙一措不措地盯着他,眼底像铺了一层厚厚的冰霜,把许景霄盯得打了个冷颤。
许景霄连忙勾起笑,讨好似的举杯,结果被清冷的美人无视了个彻底。
许景霄一着急,想起身,耳朵突然被人从后面揪了一下。
阿娜尔从他身后走出来,拧着他的耳朵用了些力:“给我老老实实的,别东看西瞧。”
许景霄压低声音:“娘,这么多人呢,快松开……”
阿娜尔给他几分薄面,松开了手。
宴席还未正式开始,一个不受邀请的客人突袭现场——是二皇子,乔承晟。
原本绝对安全的计划被打乱,许景霄原以为他是察觉到了什么才来,后来才发现,他只是来走个人情过场。
说白了,就是先和手握重拳的老臣打好关系。该拉拢的,总是要留意一些的。
首位上的许霁林目光沉了沉,与许景霄对了个眼神。
许景霄立即通晓,轻起身离开了席面。远在后花园的阿娜尔也暗暗行动,命令身侧的仆役去给太子斟酒。
那仆役顺着她的意思,走上席面,在斟酒时“不小心”洒在了太子的衣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