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在野急了,气得又在张成江腿上踢了一脚:“赶紧的,快点儿跟何总道歉,要不然我跟嫂子说去。”
张成江一听这话,终于怂了,不情不愿走到何承允面前,鞠了个90度的躬:“对不起何总,今天是我冲动了,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次。”
何承允往后退了半步,离他远了一些,张成江在林在野的眼神示意下,继续道歉。
“对不起何总。”
“对不起何总。”
“对不起何总。”
张成江一连鞠了四五个躬,何承允的脸色终于变了,扭头对警察说:“警察同志,我接受调解,麻烦你们了。”
“接受就在这上面签个字,”他把手里的文件往前一推,手指在需要签字的地方不耐烦地指了指,“这里,签完就可以走了。”
从派出所出来,林在野又拉着何承允说了半天好话,从中调解,但何承允还是开除了张成江,说周一不用去上班了。
他说完,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上去就走了。
三个人看着远去的汽车,林在野想从中求情都没来得及,冷风往他身上一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头顶又一阵阵发胀。
李平掏出烟盒跟打火机,给林在野跟张成江一人递了一根烟:“抽一根吧。”
两个人都接了烟,林在野咬着烟蒂,弓着手背挡着夜风,点着火狠狠抽了几口,苦涩的味道顺着喉咙往肺里钻。
张成江抽完半根之后说:“我就是气不过,我那天明明去上班了,没旷工,晚上还加了两个小时的班,就因为我下班忘了打卡,我已经跟财务的王姐看了我那天上班的监控,可还是把我工资给扣了,王姐说是何承允交代的,一切都按照规章制度来办。”
张成江说着说着蹲了下去,低着头,手在自己后脖颈上狠狠捏了一把,一个胡子拉碴的大老爷们儿,蹲在马路边呜呜哭。
“我今天带我老婆去医院,缴费的时候卡里就差200块钱,就差200块钱。”
“我,我……我现在工作也没了,我刚刚就不应该动手,我不应该动手。”
林在野叼着烟,风把他烟头上的烟雾吹得打了卷儿,往上打着旋儿飘着,迷眼睛,他也蹲下了,挨着张成江,没安慰他,只等着他慢慢哭完。
李平站在旁边不知道如何是好,来回看看路边往他们身上看的人,最后干脆也蹲下了。
张成江好不容易哭完了,用袖子蹭了把鼻子:“这个何承允,后面还指不定要开除多少个人呢,你们也小心点儿。”
林在野没接话,拍了拍张成江的肩膀:“我出来的急,身上没带钱没带手机,回头我转你点儿,你先用着,工作这两天我也帮你看看,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张成江又要哭:“你帮我的够多了,不用,我自己再去找亲戚借一借。”
“你还有亲戚呢?早都被你吓跑了,”林在野戳破他,“别犟了。”
张成江又哭了,胳膊往林在野肩膀上一搭,说了句“谢谢”。
“一个大老爷们儿在大马路上哭,丢不丢人呢,”林在野嫌弃地掀开他的手,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晕了下,还是李平扶住他。
“起猛了……”林在野缓了一会儿,拇指在烟蒂上敲了敲,烟头上的烟灰被震落,“李平,你把买的药给老张。”
他又指指老张:“老张,赶紧回去陪嫂子跟孩子去吧,大周末的,谁家不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
林在野回家之后给张成江转了五千块钱,洗了个澡,从冰箱里找了一片干面包吃了,发现还有一罐冰啤酒,觉得口渴刚打开准备喝,想起来自己吃了头孢,又把啤酒放下了。
他也没有热炕头,刚刚穿睡衣出去折腾一通,被风一吹感冒又加重了。
林在野抱着一卷卫生纸,一边擤鼻涕一边往卧室走,鼻翼两侧被擦的火辣辣的疼,他最后就那么抱着卫生纸睡着了。
手机好像响了好几次,但林在野醒不过来,他实在太难受了。
迷迷糊糊间,门开了,有脚步声。
很快,林在野感觉额头上一凉,瞬间把他身体里的热气吸走不少,他张着嘴舒服地吐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好好再感受感受,那阵很舒服的凉意一下子又没了。
林在野舍不得,急匆匆伸手抓了一把,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又急匆匆直接摁在自己额头上,贪婪地想要多留一会儿,贪婪地汲取那点儿凉意。
但他没能一直摁住,很快额头上又是一空,他还想再抓回来,但他实在没有力气了,连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林在野梦里喝了水,吃了药,身上的衣服被脱了也被换了,动了动嘴唇,嘟囔了一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