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霓顺着声音垂下眼,这才看见了跪坐在地毯上的男人。
一道闪电划破苍穹,屋里一瞬亮如白昼。
周霓见他挣扎着要起身,连忙跑过去扶他,却在他抬起眸时,看清了他脸上显得有些病态的苍白。
和他认识这么久,周霓知道他这是怕黑的老毛病又犯了,连忙抱住他的肩膀,将人搂到了怀里,一边摸摸他的头,一边试图安慰道,
“别怕!我在这儿呢!”
她虽然不知道江昀承为什么这么怕黑,但是小时候见过他一个人在黑夜里瑟瑟发抖的样子,所以后来每次遇到这样的雨夜,都会找借口跑去他家看他是不是在害怕。
女孩子的身体柔软温热,带着淡淡的香气。江昀承眼角猩红,艰难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呼吸沉重得像是难以自抑。
他一动不动,额头冷汗涔涔,任由她半跪在地上抱着自己,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犹如生怕被人抛下一般地,紧紧握住她细弱的手腕。
茫茫雨幕下,两道同样年轻的身躯互相依偎着汲取温度。
雨下个没完没了,思绪也犹如涨潮的潮水一般,慢慢被淹没进回忆里。
江昀承的父母离婚那年,他刚刚5岁。
为了从江家源源不断地拿到抚养费,徐梦争走了儿子的抚养权。
然而那时候徐梦自己也才30岁出头,正是野心勃勃的年纪,哪里顾得上照顾一个刚上小学的孩子?于是江昀承便被送回到了海城的外婆家。
外婆年纪大,有时也照顾不周。有一回暴雨天气,老人家在外头滑了一跤被人送进医院。
好心的邻居通知了徐梦,徐梦会议中被打断,不耐地打电话让人赶去医院照顾老人。等一切安排好,却唯独忘记了,家里还有她不到8岁的儿子。
那天的雨和今天的比起,有过之而无不及。天穹仿佛被人撕破,雨水倾盆倒向了人间。
闪电和惊雷仿佛就在头顶炸裂。
江昀承一个人在客厅里等了好久,一直等到停了电,也没等到外婆回来。
寂寥无人的家里,夜晚的幽暗便显得格外骇人。
父母离婚时那种被抛弃的强烈冲击再次涌起。江昀承忽然觉得浑身都冷,血液仿佛都被凝固住,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很困难。
他绷紧身体,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几乎是在濒临窒息的边缘,度过了那个永生难忘的夜晚。
第二天上午,风雨停歇。
门被人叩叩叩敲响。
空寂的屋子里,仿佛被人撕破了那道厚重闷堵的结界,终于涌入了外界的声音。
江昀承浑浑噩噩地蜷缩在床上,听着外边叩叩叩的声响,紧揪了一整晚的心脏终于一点一点地归复原位。
他不太想搭理敲门的人。然而等了快十几分钟,门还被人不依不饶地敲着,仿佛不等到他开门就不会罢休。
江昀承空洞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艰难地撑起身体下了床,光着脚走去开门。
门打开,外头站着一个比他矮将近一个头的小糯米团。
他住在这儿有段时间了,知道这是对面那对夫妻的小孩。
他性格一贯轻慢冷淡,尤其刚经历了父母离婚的变故,更是对什么事物都提不起兴趣。所以虽然偶尔在楼道里碰见过这个小糯米团子,也只是擦肩而过,从来没搭理过她。
这会儿糯米团手里捧着一盘刚包好的饺子,见他开了门,便弯着眉眼乖乖地说,
“我妈包了饺子,让我给你们送过来。”
她那时候也就5岁的样子,眼睛清澈见底,皮肤粉白细嫩,看起来又乖又软。
江昀承看了她一眼,低低地嗯了声,接过盘子,随手放在了鞋柜上。
正要关门,见她还站在门口,好奇地往屋里张望,他便侧身挡了下她的目光,漠然地问道,
“还有事吗?”
周霓仰着头,满脸都是天真,直白地问道,
“哥哥,你不邀请我进去玩一会儿吗?”
那时候还没有社牛这个词。不然江昀承一定会把她和这个词联系起来。
他无语地睨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拒绝道,
“你爸妈没教过你,不要随便进陌生人的家吗?”
周霓打小就口直心快,虽然也听出来了他话里话外不欢迎自己的意思,却还是没有马上走,而是歪着脑袋看着他,一本正经道,
“但是你不是陌生人啊!你是我家邻居,而且我觉得你好像心情不太好诶。”
江昀承是真的没心情和她聊天,闻声嗤笑了声,带着几分不耐,懒散地丢下一句话,
“用不着你来担心。”
说完,也不等周霓说话,他就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那天他实在心情不好,一夜没睡也难受,完全不想和她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