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周遭越是安静,季柕的神色便越是难看。
“太傅不是早已领兵北上?瞧这群鄙夷之人嚣张得势的嘴脸,待我二十万大军攻至门口,我看他们还能笑到几时。”
群臣间,一位最擅察言观色之人神情激愤地开口,引地周边之人侧目连连。
季柕也抬头看了他一眼,波澜不惊的视线毫无停顿地划过他的方向,不带一丝犹豫,又重新垂了下来。
他此时也笑不太出来。
要知晓,北蛮一族现任的可汗已经六十岁高龄,平日在自己的地盘里作天作地都不奇怪,可偏偏在此时将手伸进中原。
他不认为这个据密探所描述的年老困顿的可汗,还能有精力在晚年抽出空来,妄想完成其年轻全盛时都难以实现的霸业。
精兵北上的消息从未被特意封锁,即便是如此,那群人依旧无所畏惧,现下甚至打算直接将预备可汗亲手送过来。
也不怕届时的北蛮直接断了王。
“皇上,臣以为北蛮一族不可不重视,此行其王储前来,届时势必要万分小心。”
“嗯。”季柕淡淡应下,平静的语调中听不出一丝波澜。
一位武将道:“不如让宫门屯卫在城外多加看守,加紧坊间巡逻,小心内应才是。”江淮一带都能被人突破防守,鱼龙混杂的京城更是不用说。
另一位站于殿左的文官出声反驳:“臣以为此时更应当以礼相待,以我泱泱大国之气使其自惭形秽,或许能得中庸之法。”
不出意外,文武两方个把官员开始见缝插针引经据典据理力争,留下其余人一脸新奇地凑近了观赏。
季柕被这久违的闹哄哄吵得头疼,神情不耐地弯起指背敲了敲龙座边上的扶手。
“爱卿们先莫要吵闹,朕有件事情需同诸位商量商量。”
不怒自威的声音自前头响起,两方唇枪舌战的人皆瞬间噤声,瞪直了眼看着季柕,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众目睽睽之下,他有些许不自然地换了坐姿,双手不住在膝间摩擦:
“后日的乞巧节不必上朝,朕夜里想出宫去瞧瞧。”
闻言,底下部分游离神外的人错愕地抬起头,内心:诶嘿,这皇帝说一件是一件的跳跃式思维真有趣!
其余人皆是眉间一蹙,表情极为不同意。
平日里也就……平日里本就不行!更别说现下这个特殊的时期。
既知宫外不安全,市井小巷内定然混有狼子野心之人,挑着这个时候出去,岂不明摆着要送人头。
“皇上待在宫内便是,乞巧节那夜街上向来人是最多,难免混进些不怀好意之人,且这乞巧不过是民间俗节,皇上最多同娘娘在宫中赏赏月亮便是,不值当特意外出跑一趟。”一人道。
季柕期待的表情瞬间落下,不耐烦地抿了抿唇,眼底皆是不满:“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日子,百姓能过,偏偏我当朝天子不能。”
这话已经很是严重,朝中瞬间乌泱泱跪下了一大片。
几长排的人叩首于地,低压着脊背不敢挺直。
“皇上息怒,是下官的言失!”
纵使再坚决,哪怕是用上了一月十份检讨信作威压,季柕仍是一脸倔强,半分不想妥协:“朕只是来告知你们一声,朕会在身边带够人,一切以自己的安危为上,回来后会深刻检讨此行为的风险和错误,下个月的谏书上不准再揪着这一件事儿骂朕。”
简言之,纯作死,但朕很爱。
那皇帝都这么保证了,他们几个为人臣的又能说些什么,只得不情不愿地将这假先批了,晚些再想想马后炮的说辞。
简昕是前一日才被告知明夜便能出门扫街了的消息。当时的她正如木雕般坐在窗前,借以窗台亭间繁叶似拥趸的美景来抚慰自己饱受摧残的眼睛。
突然间便有一抹亮堂的明黄冲进视线,照得简昕避闪不及,匆忙挡住脸:“别过来!你刺着我眼睛了!”
一见着饱和度负荷的颜色便直觉恶心头晕,这就是她这几周废寝忘食投入到教育事业的后遗症。
以至于满心欢喜的季柕刚走到简昕面前,便见这女人抬头不小心同他对上了视线,身形一顿,低下头,酝酿了一番,而后重重一声:
“呕——”
“!!”
季柕最后是顶着一身不可言说之物,在简昕又拍又打的推搡下黯然神伤奔出的未央宫,掩面抚泪时不忘再三强调:“明日饭后朕在宫门口等你,朕会换一身叫皇后看得入眼的衣裳,皇后不可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