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理亏,简昕和闻和卿不敢多言,顶着如凌迟般审视的目光,步履僵硬且艰难地走到季柕的左右两侧,端正坐下。
车外的马夫见三人都已坐好,便直接拉上了车帘。扬起马鞭轻声施号,车轮滚动,马车渐渐跑了起来。
正值深夜,萧条的大街上不见一个人影,浓黑的暮色笼罩下来,视线的尽头被全然模糊,只有不断沿着车窗透入的凉风还携着几缕植物的清香,昭示着生机。
城内的路还未修好,多的是坑洼,马车一路驶过,连车带人都颠得不行。
中间的人一路沉默,身上扩散而来的冷气愈演愈烈。直觉半边胳膊被冻得慌,简昕同闻和卿一路向外挪动着屁股,两手紧扒着底下的木板来维持平衡,身子却已经快贴车门口去了。
突然!
车轮不知是撞上了个什么东西,只听一声响,车身猛地一颤,而后一整个都倏忽被带的原地起跳,更别说里边坐着的人。
简昕极有远见地瞬间便俯下了身,整个人几乎是直接抱在了那块木板上。季柕本就全程跟黏在座位上似的一动不动,只有闻和卿一人,手上没抓牢,直接在半空中飞了出去,直直朝着对面扑来。
在这生死一瞬,闻和卿的脑海中想过无数可能,多年学医和短暂临床经验的总结最终促使他在折磨致死和痛快早死中选择了后者。
他长伸的双手在车壁上一撑,整个身体在即将扑倒在简昕身上的前一刻陡然转移了路线,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最后直直落到了季柕的怀里。
马车落地,车内的人又被向上一抛,而后狠狠砸下。
闻和卿仰面躺在两条肌肉紧致的大长腿上,看着头顶疼到眼角都在微微抽搐的某人,伸出四指对天,眼神坚定道:“皇上你看,下官真的,绝对没有碰到皇后娘娘。”
刚缓过来的简昕忍痛坐直了身,一睁眼便见本来好好坐在对面的闻和卿大变活人般瞬间就不见了影,而后侧目,看到了一副她人生中或许再没勇气看第二遍的画面。
季柕只觉得眼前蒙蒙发黑,一手撑在座上直不起腰来,腿下的剧痛几乎在某个瞬间失去了知觉。
他死死掐着腰,呼吸粗重,一字一句都好似从牙缝中挤出来:“你,把你后腰上系的东西给朕解下来扔掉,然后从,朕的腿上,滚下去!”
闻和卿不敢犹豫,当即一个翻身直接滚落在地,屁滚尿流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不用季柕再多说,他一把将一直带在身上半个拳头大的锦鲤坠饰扯了下来,置于手心双手呈上,死死垂着头:“皇上,您此时的苦难都是由它一手造成,要杀要剐全听您的,臣绝不会偏袒它半分,即使它是臣的亡母留给臣唯一的信物,即使它是臣母族世代相传的家宝,即使它是臣如今活着的唯一信仰,即使……”
季柕强忍住痛意打断他:“那就好好揣着,闭嘴!”
“好的。”
闻和卿乖巧应下,默默缩回角落当鸵鸟。
简昕看着季柕颊侧的涔涔冷汗,不禁也身感其痛地呲起牙,友善地将摆在角落里的坐垫和靠枕递过去:“皇上加油,努力再撑个几天,京城就有专攻这方面的权威专家,以您的身份地位还可以走VIP通道快速治疗。”
季柕费劲地掀起眼皮,望向她的眼神复杂不已,粗喘着气儿好似要同她说些什么。
前头,车夫的声音自帘外传来,小心翼翼地询问:“大人们没事吧?路太黑,方才不小心碾到石块了。”
简昕当即回道:“没事的,时间紧迫,您继续赶路就好。”
打发了外头惴惴不安的车夫,她转回头来安抚正欲发作的季柕:“没事的皇上,小毛病都能治,大毛病不用治,实在不放心就等出了城再让闻太医先替您瞧瞧,无需过多忧虑。”
“是的皇上,还是让下官尽早替您瞧瞧吧!”闻和卿巴不得能将功补过,免得日后多长八只脚都穿不过皇帝扔下来的小鞋,他直直挺起身,两手当即就要往季柕的重要部位伸过去:“虽然在八年的学习生涯里从未专门研究过相关方向,但下官起码能站在同性角度和日常正常健康状态上给予您可供参考的诊断结果和康复方案。”
季柕的疼痛此时已经牵扯到四体,眼看着已经避无可避,他强忍住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毁灭性打击,朝着面前的人呵止:“滚!”
*
寂夜无声,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混迹在黑暗中驶出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