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柕默不作声地将她企图偷偷攀上自己肩膀的双手拍下,不甚多言,抬步径直朝里边走去。
老鸨直接笑开了花,招呼着门外的姑娘跟上自己进去:“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的,快跟上啊!”
这位公子的衣着方才稍稍一触便知道是价值不菲,更别说那一身人上之人的气质,想来非富即贵,定不会是普通人家。恐怕今日只这一单,就能供整栋楼两日的经营了!
季柕踏进前堂,视线在屋内扫视一圈,大堂里已然座无虚席,多是专门前来看戏的市民。西面和东面的廊道多是往来不绝的人,清亮的戏腔混杂着男欢女笑,一时吵得人头疼不已。
身后赶上来的老鸨谄笑着指了路:“公子这边请。”
“不必,莫要叫人跟着。”季柕抬手拒绝,身子一转,朝着西边的那条廊道内走去。
见季柕丝毫不带犹豫的步伐,那老鸨和跟过来的姑娘脸色俱是一顿,阻拦的手来不及伸出,嘴角微微抽搐。
半晌,释然地将手臂放了下来,若无其事地又走回了门外:“罢了,这些贵公子多多少少都有些难言的癖好。”他们高兴便好。
季柕一路疾步走着,心下倒也有些惊奇,这家店瞧着不正经,没想到里边的女客还挺规矩。身边都只带着一人,行为举止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不雅,倒是多在廊道边并排而坐,对着湖面吟诗作赋的。
辽城不仅繁荣,连这等烟花柳地都这般有文化。
嗯,回去也要好好再整治一番京都的风气了。
……
季柕进了楼便找了个无人注意的角落翻出窗外,几瞬便灵活跃至二楼的窗栏边。对面是绿荫丛生的城中矮山,脚下是河灯漂旋的静湖,只要没有人闲着这个时候跑去爬山,那他的现在站的位置便是安全的。
他屏息,将脸贴近了窗边。屋内透出的烛光将侧脸照亮,勾勒出男人高挺的鼻梁和流畅的面部线条。黄昏将至,屋内却依旧亮如清晨。
里边似乎已经聊了好一阵儿,融洽的嬉笑阵阵传来。
“倒是难得能遇上个能同你一般聊得上天的人了。”
坐在里边的男人掩唇轻笑:“小生自幼便被家中父兄卖到此处。多亏了这里的那位妈妈,不仅供小生吃食,还请了先生教导,倒是学了不少本来无处可习得的东西。”
“果然啊,这尘世之事,说不得什么算幸,什么算不幸,大抵是两者掺半,皆看个人了。”
“姑娘看着是第一次来此?”
“经商途径此处。”
“那倒可惜了,想来姑娘定是无法久驻,今日同姑娘便也是萍水相逢之缘了。”男人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说来惭愧,小生一直以来都苦读经史子集,每日咏颂其间旧文佚事,有时难免也会生出几分虚妄贪想。”
“若有朝一日,会有一位谪仙儿般的姑娘途径此处,只稍一眼便是万年。届时小生怕是会拼力脱身于此,寻得一方可展露才能之处,或能为生民立命,尽显鸿鹄之志。而后再寻得那谪仙人儿,或能许她一生一世。”
这话简昕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得尴尬地笑着饮了一口水。
此番沉默,传入季柕的耳朵里就是全然不同的意味了。
先前的两个男人也就罢了,拼拼凑凑也能算得上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倒是里边这区区一介男妓,如此鄙陋的身份倒也真是会异想天开。
更让他不理解的是,这个女人的沉默,难不成是默许了?
这种单凭一张嘴,靠着巧言令色来博取欢心的无用货色,她居然还真的准备考虑了?
屋内又传来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应当就是简昕所说的那位闺中密友:“此番与你二人交谈,确实收获颇丰。逝者如斯,还未能与二位聊尽兴,外边的天便暗淡地有些扫兴了。无奈我等赶着行路,也不知还能在辽城待上几日,若是能与二位再同席多些时间便好了。”
简昕的这位朋友他是有些印象的。作为史馆现下最为权重的史官,年纪轻轻便已经博闻强识。他前不久阅览过经她之手修缮而成的史册,文末批注甚是出彩。
听说前段时日还在史馆内进行大刀阔斧的改制,一群年长有脾气差的老史官却对其言听计从。如此有魄力、有胆识的女子,若是能得重用,将来必定成就不菲。
可惜这两个好友看男人的眼光都是一样的烂,跑这儿来对着一群娘们唧唧的死娘炮你侬我侬得不行。
也不知道去吃点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