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的几个县令先前曾上奏汇禀过, 朕记得当初委派了南明王南下防患, 拨了三千的兵力,又从国库里调了数量众多的粮食, 为何才过了短短两个月不到便突然如此严重?”
说这番话时,夜雾深沉,季柕已然坐上了即刻动身南下的马车。
车内的气压低迷, 阵阵冷气自坐在中间的男人身上散发而出, 昏黑的视界内,半张俊脸隐匿在黑暗中不见神情, 只有飘窗偶尔被风吹起时,才能借着微弱的自然光看到其紧绷的颔颈和下颚。
得知消息时的简昕本正在侧殿熟睡, 蒙眬间便被隔壁一阵动静吵醒,而后就见赵正德表情慌乱地跑了进来,慌里慌张地让芙秀简单收拾了行礼,便让她坐上了这辆出宫的车马。
虽然到底又是出了宫,但此刻的简昕却完全雀跃不起来。
即使是科技力量和海外供应的支持,发生在现代的饥荒尚且会成为一国伤筋动骨的大事,更遑论是如今落后的封建时期。
若是无法妥当治理,对百姓,对一国之根基的经济,都会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回皇上话,简御史方才来报,前不久曾在南明王府中搜得其贪污的罪证,无奈数目庞大,还未整理完全,便未向皇上禀报。”赵正德坐于车外,声音透过微敞的车门传进。
“数目庞大,未整理完全。”季柕将这几个字咬在牙间许久:“这便是母后给朕留的好贤臣。”
季柕的顾虑也并非无道理。大梁的阶下臣皆是跟着先皇一步步打下的江山,尊卑观念本就不强,而他又是年幼上位,才德资历本就难以服众。先皇的忠臣,并非他的忠臣,所以他才不得不暗下对前朝重新审查。
他需要的,只能是独属于他的忠臣。
简昕抿着唇沉思一番,而后开口问道:“皇上吩咐了前朝哪些个官员一同前去?”
“户部尚书,礼部侍郎,镇南将军。”季柕瞥了她一眼,双眸在黑夜中熠闪:“和你爹。”
她对前朝的人事了解不太熟悉,但起码知晓其中的镇南将军应当是医学院来的。
但是,没有用啊!专业对口的一个没带!
她倒也不是看不起户部,只是若能挑些农学院和商学院的带上,起码还能事半功倍些。
简昕坐在原地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向前倾了倾身,低声暗示:“趁现在车还未出城,皇上不如再叫上些能用的人?”
“皇后是想说什么?”季柕的眼神陡然锁定在了她身上,探究的视线如紧实的鱼线牢牢缚住了她。
简昕瞬然坐了回去,避开锋芒:“我没有歪心思,只是觉得多些人,多份力。”
季柕的视线在她身上停顿几秒,而后自然地挪开:“皇后不必多虑,朕南下离京的日子,朝中也少不得人。”
“那皇上为何要将我带来?”
宫里本就少人,如今一皇一后全都出了城,偌大的皇宫便只剩下不干政事的太后一人独守,他难道不害怕吗?
男人则是忽而低头理了理衣摆,悠悠地堵住了她的话头:“其余的事皇后便无需多问了,朕自有安排。”
天还未亮,晨钟未响,主街道上骤然驶过一辆外观低调简陋的车马,速如疾电,如流星唰然划过,只稍一瞬,视线内便只留下了一道残影。
街两侧的商贩都还未开摊,商户的大门紧闭,全城仅余的亮光便只剩下几间时刻营业不间歇的客栈。
简昕只感觉一阵颠簸过后,马车的速度陡然缓下,待拐最后一个弯,她才后知后觉地松开不知何时紧抓住木栏的手,涔涔的冷汗在手心里覆上薄薄一层。
她将长袖拉下,将一侧的纱帘轻轻掀起一角,窗外愈显稀疏的建筑和街景映入某种,随即便是横亘在城周不见尽头的城墙。
车夫轻轻晃了晃马绳,嘴上下着口令。全然不同方才的生死时速,马车慢慢悠悠地等在了城门前的一列长队之后,等待守门卫兵的检查。
前后都是早起赶路的商人,马车后还跟着好几辆驮着塞满了麻袋的运送车,季柕一行人毫无违和地便混了进去。
简昕这时才注意到两人的穿着是全然不同于宫内的朴素,她穿越过来后的穿衣风格一直在走简朴田园休闲风,因而早晨换上芙秀递来的新衣时便也没多想。
但季柕,长发束起,只是简简单单环了一个做工普通的白玉冠,身上着一件崭新却毫无纹饰的白衣青披。五指间的所有指环皆被取下,手上执一把绘着山水的折扇,乍然看去仿佛只是一位家境普通的行旅商人,只有那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气彰显着此人的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