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谢元丞刚替小皇帝肃清了朝堂准备乞身带着叶从意回封地过自己的小日子,裴行先他们一步前往贡城安排相关事宜。
贡城地处大渊与西域边境之地,有十六万精兵在此驻守。那十六万兵马是先帝临终前交给谢元丞的,先帝了解谢元丞,笃信他绝无反心才敢将大渊的命脉交给他。
谢元丞确实没有这个心思,他从头到尾想的都是待朝堂清明天下安定,就带着叶从意过偏居一隅隐居。
否则以他在朝中的手段和贡城十几万兵马,只要想,他随时都能推翻政权自立为王。
可身处高位者天性多疑,太后母子不肯冒这个险。于他们而言,谢元丞只要活着就随时是个不定数。
裴行的离开就是他们专门为谢元丞设的一个死局。
私通敌寇的帽子从天而降,太后母子以此为由羁押谢元丞,并趁机从内而外将辅城王府架空成一具徒有外表的空壳。
叶从意求遍朝中大臣亲眷,可除了叶学海,始终无一人站出来肯替谢元丞说话。
裴行因此陷入深深自咎之中,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大意才累及谢元丞沦落绝境。
走投无路之下。
他站出来自刎谢罪,将项上人头快马加鞭送回京都,期望以此表明自己绝无二心替谢元丞洗清那莫须有的罪名。
安国公提着裴行的头颅送到天牢中,隔着牢门正正当当在谢元丞面前摆了五日,后来又被挂在城墙上暴晒十几日,百姓听信朝廷散发出的消息,只要路过都要“呸”上一声。
最后还是叶从意使计才将他的头颅从城墙上带回安葬。
可她能做的仅仅如此。
裴行牺牲得毫无价值,毕竟设局的人只想要谢元丞的命,根本不在乎他身上背负着多么沉重的冤屈。
谢元丞心中有愧,他上辈子就得了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下属,还因为自己的原因连累他丢了性命。
谢元丞没说话,默不作声地继续替叶从意擦着头发。
叶从意觉察到谢元丞情绪不对,顾不得头发干没干,转过身抱住他。
她头靠在谢元丞的肩上,轻声唤他:“谢元丞。”
谢元丞“嗯”了一声。
叶从意说:“既然我们可以改变上辈子母亲来蓟州的结局,就一定也可以阻止裴行的死。”
她说不出别的话来宽慰谢元丞,只能用事实说话。
叶夫人能全须全尾离开蓟州无疑给了叶从意极大的鼓舞,就好像看到她跟谢元丞计划的一切都近在眼前。
她渐渐开始觉得,先前预想的一切都可以成真,父母亲够安享晚年,她跟谢元丞顺利离开京都。
谢元丞又闷闷地“嗯”一声。
见他情绪依旧不怎么高涨,叶从意抱他抱得更紧了些,继续道:“你晌午的时候还同我说一切有你,怎么如今自己思虑起来。我们重生一遭,事情远没有糟糕到上辈子那个地步,可若连你都开始为着没发生的事自乱阵脚起来……”
她顿了顿,说:“谢元丞,你可是我的天,天要是塌了,那我怎么办?”
谢元丞还是:“嗯。”
叶从意:“……”
今日谢元丞怎么回事?怎么跟个受打击的三岁娃娃一样哄不好了?!
叶从意狐疑抬眸,悄悄看了眼谢元丞。
“我知道你这人重情谊,你下决心要走,可能一时半会抛不下你皇兄对你的托付。”见他神情依旧凝重,叶从意没法儿了,只能猜测他情绪一直低落的原因,继续说,“若你是为了这事儿不开心,那也没关系。等我们走后,她们必定再掀不起什么波浪,如若她们也发生改变,不再像上辈子一样死揪着不肯放过你,那……逢年过节,还是可以有书信往来的,我也不拦着你偶尔以信笺的方式传授谢修齐一些策论……”
虽然从心底觉得这个猜测离谱,但叶从意绞尽脑汁也找不出任何能影响谢元丞心绪的事物了。而她说的这番话,也绝对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毕竟她恨太后母子到了入骨的地步,可如果谢元丞实在觉得愧对先帝临终前的嘱托,这样做能让谢元丞心理负担不那么重的话,她也不是不可以让步。
谢元丞终于不再“嗯”了,语气听起来依旧闷闷不乐:“不是为他们。”
叶从意便更拿不准了。
性格迫使,她实在算不得会哄人。
前世谢元丞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谢元丞为了不让她担心便日日在她面前摆出一个没事人的模样来,可她心里清楚谢元丞远没有她看到的那样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