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四人找了个路边的茶舍喝上几碗凉茶消热,休整好之后在太阳没那么毒了以后才又骑上马往镇里的客栈走。
订好客房后谢元丞在店小二的带领下去马厩栓马,其余三人各自回房。
店小二一步三回头,反复往叶从意等人的方向去看。他挠着后脑勺自言自语道:“怪了,那人怎么瞧着眼熟?”
谢元丞留了个心眼。
到马厩后,店小二问:“客官,您这马要洗吗?”
谢元丞想着马拉着板车上面还有人躺尸,说:“不用。给它喂些马粮就好。”
店小二一瞥就瞧见板车上面的稻草,正欲转身去拿,被谢元丞拦下来。
谢元丞:“店里没有马粮吗?”
店小二:“有是有,这不看您这有现成的干草嘛。”
谢元丞:“喂马粮好了,这草要留在路上用。”
店小二点头应着,嘴里却还低声嘟囔:“瞧这打扮得有模有样,怎么怎么抠搜。”
谢元丞耳朵尖听见了,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
店小二眼睛都要看直了,不知自主伸手去接。
谢元丞把银子举高了些,说:“我有些事要问,答得我满意了,这锭银子就是你的。”
店小二连连点头:“客官您尽管问,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方才说看谁眼熟?”
店小二心下一骇。
难不成是他盯了太久,那三个女子是这位客官的家眷,惹了人家吃味,现下要来找麻烦了?
店小二支支吾吾:“没谁……没谁。”
谢元丞有些不高兴:“你当我耳聋?”
他陡然变了脸色,店小二看着更骇人了。
最终在谢元丞气势的压迫下,嗫嚅地说着:“是那位穿碧色衣裳的。”
谢元丞心道果然。
就是匡兰月。
“但也许是我眼花看错了。”店小二打量着谢元丞脸色。
“你应该没看错。”谢元丞给着提示诈话,“是隔壁县的哪家姑娘,但她似乎是记忆有损,只记得家是在这里附近,我们此番前来就是替她来寻亲的。”
“哦!”店小二恍然大悟,“客官您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
他一拍大腿,说:“这不就是缙州县匡家独女嘛。”
谢元丞眯着眼睛:“据那位姑娘所言,她确实姓匡。怎么你们在临县也见过她?”
“可不得见过嘛。”店小二说:“这位匡姑娘家中是缙州县数一数二的富绅,她爹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常常带着她来我们这些贫苦的地方施粥。可不知怎的,这样一大家子一夜之间被灭了门,就留了她一人。大概是打击太大,后来这姑娘得了失心疯,见着个窝瓜似的丑货都能喊美人。好人没好报,人人都嫌弃,避之不及,不愿意伸手帮一把,哪里还有什么亲人哟。”
第十九章
“灭门?”叶从意倒着茶出神,杯中茶水溢出而浑然不觉。
谢元丞眼疾手快扶住她的手腕,顺势握着她的手将茶壶轻轻带回桌面,说:“主仆一门六十几口,除匡兰月外一个不留。”
叶从意蹙着眉,神情悲恸地说:“如此惨绝人寰的大案,为何在蓟州县听不到一点风声?”
她说着便不由地想到初见匡兰月时对方一副率真豁朗的模样,虽不知其中参了几分真假,但到底只是一个刚年逾二八的姑娘,三年前全府遇难时,她甚至还未及笄。
如此灭顶的打击,铁打的人也得疯上一疯。
思及此,叶从意胸前一阵闷痛。
谢元丞用杯盖撇着杯中茶沫,说:“有人砌了一堵墙,将此事拦在小范围内无法外传。”
叶从意冷然道:“好高一堵墙,竟能遮天了。”
“天也有瞎眼的时候。”谢元丞说,“就算不遮,他也未必会睁眼看看民生疾苦。”
谢元丞意有所指,叶从意明白他的意思。
她说:“天不睁眼看百姓,民意覆舟,早晚要变天的。”
谢元丞叹了口气:“民生何辜。”
君主昏聩不能体察民情,放任官僚捞利只手遮天,说到底苦的都是底层百姓罢了。
叶从意也跟着叹气:“匡姑娘这种富绅之家尚且如此,普通的百姓只会更甚。”
他们上辈子知晓民生艰难,也曾奋力为百姓谋过福祉,但总归身处高位,从未有机会能真正近距离接触底层。
只有切身体会过,才是最真实的感受。
“那就拆了这堵墙 ”谢元丞说。
“这法子看着管用却难除根本,”叶从意说,“天知道举国上下会有多少堵这样的墙。”
谢元丞没说话。
叶从意突然叫他一声:“当初为了先帝一句遗言就扶持一个烂泥似的君主这么多年,你后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