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请过目。”
青年正闭目养神,闻言,缓缓掀起眼皮,余光一瞥里伸手接过。
落在文书上的眼神平静, 不显分毫情绪。
梁远递完文书, 默退了半步, 侯在榻前,由窗棂倾斜而下的阳光恰好罩着年轻储君, 和着窸窣浓荫, 贵意凛然。
东瓯部近几年都不太平。
先是朝廷派去管理的官员被刺杀,后又有人揭竿起义, 自立为王,短短数月便集结一群拥趸,来势汹汹,直逼沧州边境。
原先五皇子魏元执掌东瓯部时,因其口蜜腹剑,方换来安静祥和的假象。
大多大周子民都对太子殿下推崇备至, 除了东瓯部。
殿下最后一战腹背受敌,打的惨烈血腥之至,浮尸千里,血流成河。
而原先与大周将士交战的敌军, 皆尽数来自东瓯外六部,不少人家的亲侄都死在几年前的战役里。
即便此举意为收复失地, 可此中掺杂着的诸多血海深仇,也被算在了太子殿下头上。
魏元便是利用了这一点。
如今五皇子已死,战火再燃,朝廷里出现最多的声音,便是让殿下再行镇压,对东瓯百姓威柔并济,借以收买人心,缓释旧怨,也好保一方太平。
否则旧战铭刻心骨,后患无穷。
可如今殿下受伤一事传到了圣人耳朵里,连带几个进言的大臣也听到了风声,这才消停了点。
“殿下,前方战事吃紧,圣人已指派了曹正崇与李长玉两位将军前去东瓯,曹将军与李将军都是老将,此番平定东瓯之乱,也断然不在话下。”
淡金色的公文摆在在榻前小案上,像是金箔堆成的小山。
密密麻麻的字映入眼帘。
良久。
魏京极看完了公文,将梁远特意递来的这份丢在金箔山顶上,眼底波澜不惊,不知在想什么,嗓音低沉。
“我的伤何时能好?”
梁远道:“大夫说,若修养的当,一月便可痊愈。”
说完,他像是有些顾虑,补充道:“可痊愈后,还需格外注意,以防留下后患。”
魏京极轻描淡写地启唇:“知道。”
梁远嘴皮子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殿下向来有分寸,他再多言,也只是杞人忧天。
苏窈走进院子里,想进门时听见屋子里有说话声,便在树下站着等了一会儿。
约莫两炷香后,门从里面推开,梁远走了出来。
见到苏窈在外头,他颇感惊讶,躬身行礼,边不确定的朝慕家姑娘住的地方看了眼,边犹豫着问:“郡主,您可是来……寻殿下的?”
苏窈点头:“他睡下了?”
“还未,郡主您来的正好。”
梁远有些惊喜,这会儿他没去请郡主,郡主自己便来了,是以发自内心的由衷笑说:
“侍卫才送药来不久,殿下还不曾喝药,暂且在案台上凉着,微臣尚有要事在身,若郡主愿代劳,提醒殿下喝药,微臣不胜感激。”
苏窈答应道:“好。”
梁远行礼告退。
房间内,魏京极刚想睡下,门口又传来响动。
他以为是梁远去而复返,便没有起身,可阖着眼等了会儿,忽而意识到了什么,抬眸往人影看去。
苏窈已经走到了青玉案旁,伸手试了试碗壁的温度,觉得合适才端起,走到榻沿。
魏京极坐在床头,苏窈在他面前坐下时,他方才回神,懒洋洋往后靠了靠,貌似随意道:
“段凛住哪?”
苏窈正握着勺子,突然听到这一句,还有些反应不及,想了一下,才道:
“二表哥会住你隔壁的院子。”
魏京极的唇线本抿直了,听了此话,倏地弯了弯,笑意有些深,“隔壁?我这院子不也没住满人,怎么不让他住这儿?”
苏窈有些奇怪他问这个问题。
兴许是她别的几间院落,都没有客人久居,来的客都住在了魏京极所住的扶风院里,因而让他误会了她安置人的安排。
沉顿片刻,她试探着道:“你想和段凛住一块?”
魏京极笑意微顿,移开眼,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凉飕飕。
“不想。”
苏窈难得见到魏京极这副皮笑肉不笑,还带着点莫名的咬牙切齿的神态,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起先魏京极还会避着她略带调侃的眼神,可她看久了,他也挑了下眉,直勾勾地回望过去。
方才笼罩在矜贵青年周身的阳光,此时一齐落在百蝶裙少女身上。
视线对上时,空气中若隐若现的尘埃都随时间,在耀目的灿阳下滞缓。
苏窈的四肢,无缘由紧张到有些僵硬,有清脆的百灵鸟抓着苍檐舒展歌喉,彷如近在耳畔,呼吸不自觉放的很轻很缓,似在掩饰咚咚咚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