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岛鹤内心升起了一种深深的歉疚。她打开车门,一步跨出,脚尖接触到实地,看向同样刚下车的诸伏景光。
犹豫了一下,千岛鹤有些试探性地说出了两个字:“回家?”
她晃了晃手上刚从诸伏景光处顺到的钥匙,注视着那双湛蓝色的猫猫眼,小心翼翼地问道。
诸伏景光开始时先是一愣,但很快,原本身上的低气压也散去了好些,至少不再那么充满压迫感了。
他也看向那双暖金色的眼睛——那是一双很特别又很美丽的眼睛。在星光的交织之下,映出了无比璀璨的光芒。
“嗯,回家。”
他用着最肯定的语气说道。
明明只是最简单的语句,却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安心感。像是终于固定在了自己的锚,像是终于找到了他的良药。
*
和之前的安全屋不同,这次他们所来到的地方是诸伏景光平日里的居所。相比于其他的据点,这里更加隐秘、安全系数更高……当然也更有被人居住过后的痕迹。
俗称,家的气息。
在确定了自家物件并没有出现较明显的被移动过后的痕迹之后,诸伏景光和千岛鹤二人又进行了对窃听器、监视器等小物件的一番排查。
无论是身为卧底还是真正的组织成员,这类行为都是十分正常的,所以完全无需掩饰。
而好消息是,他们没有找到什么可疑的小东西。这也就是说,苏格兰威士忌现在还没有直接受到怀疑——又或者是组织的速度确实也没有这么快。
正常来说,在不怎么怀疑的情况下,组织是很少往成员家里塞那种侵犯隐私的东西的。苏格兰威士忌虽然不是像波本那样的神秘主义派,但他也不会大大咧咧地对组织当中其他人把居所的位置摆出来。
毕竟身份特殊,诸伏景光的保密工作还是做的很好的。虽然组织要是劳心劳力地拼命查,还是有可能查到这里……但组织又不是没有杀人放火的任务了,怎么可能天天这么有闲空派成员去搜寻一个看起来很正常的代号成员的居所?
总之迄今为止,他们还算是安全的。只是为了保险起见,诸伏景光还是拿出了一个之前从组织顺来的信号屏蔽器,打开了最大屏蔽范围,确保安全。
诸伏景光转过身来,面向千岛鹤。他的那股憋闷的担忧还堵在自己心里,本想开口说些什么,犹豫了好一会儿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千岛鹤看着他,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开口。
气氛又陷入了一阵沉默,就连空气仿佛也停止了流动。
半晌之后,这阵诡异的沉默才终于被诸伏景光的话语打断了。
“对不起,小鹤……我刚刚才把车开的太快了,我——”
他抬手拨了一下自己黑色的短发,把原来整整齐齐的头发变得有些凌乱,湛蓝色的猫眼中充满了自责与愧疚。他的语气有些懊恼,同时也十分真诚,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干脆有些自暴自弃地放弃挣扎。
他该说些什么呢?
让千岛鹤以后都不要再靠近这些危险的事情?一切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可诸伏景光自己也是卧底警察,他完全理解、尊重千岛鹤完成任务的心情。他们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肩负了这样的使命,就不可能不靠近危险。
说到底,卧底警察这种职业,本身就是在刀尖上跳舞。他们把自己塑造成罪犯的样子、塞进黑暗的世界,单从这一点上,谁就都无法保证自己能杜绝危险;谁也都不应该强迫同伴去保证自己能杜绝危险。
他们就是要和曾经亲密的人即使久别重逢也得冷漠地擦身而过,他们就是要拼命埋葬他们不为人知的自我,他们就是要把自己炙热的青春与生命变成推演盘上冰冷的棋子,然后费尽全力在这条荆棘丛生的道路上,将罪恶揭露、将黑暗除尽——
看着……天光大亮,太阳升起。
他们本身就处在最危险的境地,危险对于他们来说甚至等同于有价值的赌博。
诸伏景光是没有立场去劝千岛鹤远离危险的,也是绝不可能开口央求对方放弃一切、只以自己的安危为重的。
无论单从私心里,他是多么希望。
说到底,他们能走到现在这一步,除了他们卧底本人的付出,背后还有更多的人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牺牲着自己。
如果真的只因为恐惧危险而故意制造一出假死退出组织、又或者只因为恐惧危险而放弃活跃只求安度余生……
——那就不是拯救。
那不过,是强硬的、却又自欺欺人的逃避。
哪怕是恋人,他们也没有资格擅自去干预对方的信仰和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