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耀卿的话落在其他大臣的耳朵里,立时就有人不乐意了,“裴大尹这般说辞似是而非,又是何用意来?难不成我等非得身临成德,才能定策?那天下州郡每日事务岂止千万?都按照大尹的说法,那我们岂不是什么都做不成了?”其实在朝堂之上,裴耀卿这个河南府尹并不算是太了不得的官职,只是他身为裴济的儿子,朝中做官的谁不要买他父亲一点面子,尊称一声大尹?
裴耀卿面孔白皙圆胖,活像庙里的财神一样,此时面色却颇严肃:“倒也不是说非得亲临。但是家父曾经说起,但凡定策,对于当地的信息须得多方收集,详加甄别。譬如这段时间洛阳流传一份传奇,唤作《永昌奇案》的,不知各位大人可曾读过?里面对于成德事发前后诸事均有详述,其中种种,若与朝廷公文相互印证,颇可解释刚才廷尉的一些疑问。”
“怎么说?”皇帝似乎来了兴趣。
裴耀卿:“刚才廷尉曾说云麟谋反之事,主要证据是云麟截留夏税,设兵营,私募厢军。可是在《永昌奇案》中详述此事,确与薛侍郎所言契合……”
还不等裴耀卿说完,礼部尚书蔡尧哂笑道
:“大尹是糊涂了么?朝廷大事岂能以市井流传的小说之言为凭,岂不是荒唐么?!”
裴耀卿倒是很有风度的退了一步:“小说家言未可尽信。但空穴来风,也未必无因!还请陛下明鉴。”
“争什么争?这不是有从外面刚回来的么?”皇帝看了看台下众臣,似笑非笑的扫视了一圈,“吴王,你从河东回来,你说说!”
皇帝这一句话,立时让满殿的目光都汇聚到了李禅的身上。
李禅早知道皇帝特命他参加今日的朝会,必然要问到这件事情,只是成德之事,眼下并不是最为要紧,不管是要剿还是要抚,说到底还是要等太子还朝才有讨论的必要。
现在朝廷最应该做的事情是为太子还朝后的选择做好准备:若是要征讨,那么出兵的方略,所需的粮草,讨伐的罪名都该有详细的计划与备案;若是要安抚,那么云麟该定何罪才能服众?云霆又要怎么安置?云霁跟着太子刚刚大胜凯旋又要怎么处置?东宫太子妃虽然死了,可是留下一个皇长孙,如果云麟谋逆,那么这个皇长孙又该怎么办?
明明有这么多实际的问题要解决,那么多信息需要梳理和核实,可老五老六老七带着满朝大臣讨论了两个月还在虚无缥缈的讨论如何抉择,这才是刚刚皇帝大发雷霆的原因。
皇帝刚刚那一通话,其实已经是把话给说透了,说过了。自己此刻若再针对成德之事发言,说的浅了,皇帝那里饶不过自己,说的深了,日后在朝中又如何自处?显得你有本事有能耐么?若真给满朝大臣留了这个印象,自己往后在朝中想做点事情可就难上加难了。
况且皇帝此刻问自己,也并不是就要自己给一个定论,而是皇帝需要牵开话题,让朝臣停止争吵,也给朝臣们留几分面子。
思虑已定,李禅当下略微整理了一下衣服的下摆:“臣三年前奉诏监修晋阳宫,三年来夙夜匪懈,皆在营建宫室。除此之外便是礼佛参禅,拜山修寺。成德与河东虽相隔不远,其间却有太行阻隔,我在彼处,消息怕是还不如殿中的众位大人。”
他这么一说,本来在听着李禅能说出什么的大臣们表情立刻丰富多彩了起来。有不屑的,有不解的,有面无表情暗暗思索的,到时站在最前面的左右仆射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是暗骂一句:“小狐狸!”
皇帝看着李禅,脸上看不出喜怒,但是接下来的话却表明他并不想这么轻易放过自己这个三年不见的儿子。
“少给我胡说八道。成德事发时你就在井陉,距离镇州不过几百里,以你的能耐你会什么都不知道?”皇帝轻轻的弹了弹御案,“年纪轻轻的,不要学裴济这个老东西那一套!画虎不成反类其犬!”
第143章 我真的不知详情
李禅轻咳一声:“关于成德之事,臣确实不知端的。但是臣觉得成德事后,有一件事情值得引起朝廷的注意。若此事不办,只怕还轮不上成德之事定策,洛阳就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李禅这话一出,可谓满殿皆惊。不少大臣心中暗自腹诽起来:这个吴王一去晋阳两三年不回来,怎么一回来就在这里大言不惭?什么叫洛阳陷入万劫不复之境?!若真有这样大的事情,自己这些当大臣的岂能不知道?
只有六部尚书和左右仆射这样的老谋深算之辈,惊疑不定间都在暗自揣测,李禅所说的事情究竟是什么。跟那些一般的官员不同,他们知道李禅绝非大言欺世之人,作为裴济的得意门生,或许经验还有欠缺,但是他对于朝局的判断却远不是一般的官员可以质疑的。三年前吴王辅佐太子的情形,他们几个可是一日不敢或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