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柔又给秦仲夹了一块云片糕,这云片糕是她过世的娘亲最擅做的糕点,她第一次学会做给秦仲时,虽只得其形,不得其魂,也已让秦仲的眼圈儿红了半晌,倒不是为了秦柔终于长大懂事,而是当真思念亡妻,如今,秦柔做云片糕的手艺越发精湛,与当年她娘亲所做并无二致,秦仲每每尝到,依然欣慰动容,秦柔明白,他这爹爹对亡妻的死已释怀,却仍然不能忘怀,想起亡妻也是想起那段他最快乐的日子。
果然,秦仲尝了口云片糕,便扬起了嘴角,可见心情大好。
秦柔借势撒娇道“爹爹~阿柔着实想念祖母。您也知道,祖母身子不好,京都只有二叔与婶婶照料祖母,虽然尽心尽力,但又有洺妹妹与年前刚出生的小弟弟要操心,难免顾此失彼,如今爹爹已在漠北卸了职,何不请旨回京,一家人团团圆圆多好。”
“请旨回京?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
秦仲叹了口气,听着秦柔提及秦老太太,秦仲心头当真是难受,自古忠孝难两全,这十多年来,他又何尝不想在母亲身边尽孝,可这两年朝斗越酣,当下请旨回京,以他在军中的势力,难免不惹人侧目,若又被拉扯进京都那无休止的明争暗斗中,一招棋错,便是满盘皆输,想到此,秦仲的眉头紧了又紧。
秦威却在一边适时道“阿柔说的对,京都纵是狼穴虎窝,咱们一家人也该同进同退,有什么好怕他们的?”
秦威扒了两口饭又道“再者,阿柔今年已到了及笄之年,与韩家的婚事也该早做打算,他家中秋来信,就问过阿柔安好,咱们不能耽误了妹妹啊。”
闻言,秦柔适时低着头,脸上爬了两朵红云。
秦仲明白过来,两个孩子一唱一和,这是早有准备呢,无奈笑道“好啊!你这丫头,拿你祖母做幌子,竟是恨嫁了不成?”
“哥哥讲的,关阿柔什么事?”秦柔将脸埋起来。
“不关你的事?!你这哥哥从不在这种事上用心,年前连你今年及笄,都要忘了,还当你是十岁的娃娃呢,这会儿没来由的,怎么突然想起了你的婚事?这主意不是你出的?”
秦仲又当爹又当娘地带大两个孩子,怎么会不了解二人心思。
秦柔无奈,于是也抛出心肺来,双眼婆娑地看着秦仲“爹爹,女儿并非想嫁人,便是一辈子侍奉爹爹,承欢膝下,女儿也愿意。只是这些年,爹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将祖母的信翻来覆去地读,爹爹有多挂念祖母,爹爹嘴上嘴上不说,可阿柔心里知道。”
一朝被秦柔戳破这多年心事,秦柔再无可言,半晌,深叹口气。
秦柔以为秦仲不愿多提,谁料没过两日,秦仲唤来秦威、秦柔和儿媳林氏。
“也罢,这些年来,我驻守漠北,大小征战数百,我秦家,也对的起先帝了。但愿圣上垂怜,剩下的日子,能让我回京尽孝,做一闲散野人吧。”
秦仲终于说服了自己,在离京的第十五年,请旨返回京都,小皇帝那边倒是应的快。
于是年后,一家人先走陆路,又走水路,好一番折腾才到了京都。
秦柔生平头一遭坐船,生生吐了一路,可怜小脸蜡黄蜡黄儿,连半分姿色都没了。
秦威却在一边笑她,好在,秦柔有个好嫂嫂,从来都站在秦柔的这一边,秦威在两人处没少吃瘪,三人一路打打闹闹,倒也能打发时间。
如今,船将就岸,京都就在眼前,秦柔倒是出奇得安静了下来。
作为曾经的旁观者,她真切地明白,这看似繁华兴盛的城郭,地底下却是一滩泥沼,哪怕只是迈进去半只脚,也再难全身而退。
来到书里以后,秦柔也曾以旁观者自居,试图冷眼看这一切,可到底是十五年的光阴啊,她不是木头,她和秦仲秦威以及身边所有人的牵绊,都在一朝一夕的相处间越来越深,有时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其实并不属于这里。
为了自己的目的,引秦家人,走京都这条前途未卜之路,秦柔始终不知是对,是错。
秦柔还记得书里说,男主戚玉章在大婚之后依赖姜敖势力扶摇直上,翁婿携手在朝堂上拨弄风云,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个成了新一任的翰林领袖,二人地位愈发不可撼动。
她一个隐退的三品将军之女,试图蚍蜉撼大树,是否枉费心机,白白牵连身边人。
秦威歪过头,见秦柔一味发呆“喊着要回京都的是你,喊着要嫁人的也是你,可对于这指腹为婚的夫君,你倒是从来没有多问过半句,今日到了京都,怎么又这般安静?”
秦柔只是笑笑,没答。
嫂嫂林氏过来“我适才听船上人说,这韩家公子是个不学无术,只知寻花问柳的公子哥儿。虽是指腹亲事,也已过了十五年,我们又不在京都,又不了解韩公子品行,这婚事也不知妥不妥,旁的不说,只是一定要人品贵重,不该耽误了阿柔的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