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心声汇聚成了一个念想,但它们都抵达不到这只小雏鸟的耳中,它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被多少人牵挂着,现在它的世界中只有它自己。
求生,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
无论外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过是一份助力而已,最终要怎么决定的,只有它自己。
它还太小,它在蛋壳里睡了28天,期间只能隐约感觉到温暖和寒冷,在温暖的时候很舒适,可以安心沉睡和发育,但在寒冷的时候,却很难受,那是生命力渐渐逝去的感觉,逼迫着它清醒,逼迫着它快点长大,快点脱离桎梏和约束,去一个可以决定自己命运的地方。
于是就在24小时之前,它成功啄开了自己的蛋壳,湿漉漉地来到了这个世界,并且做出了它鸟生中的第一个选择——在没有母亲指明方向的情况下,跳下去。
然后它就遇到了如今境地,它跳歪了。
好冷,好疼,好难受,连睁开眼睛都好累。
妈妈的呼唤已经远去,哥哥姐姐们的声音也已经消失,只剩下它一个了。
它的鸟声还没有开始,它还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可恶又有多美好,它对这个世界理论来说不存在任何的留恋。
但是,但是啊——
“啾,”它的胸腔鼓动了下,还没有多少力气的小翅膀扑腾了下,勉强撑起了它的脑袋,它冲着这个世界发出了它的第一声鸣叫,虽然那么孱弱,孱弱到除了它没有任何人听到。
但紧接着,它昂起的脑袋带动着身体,它从稻草丛中坐了起来,“啾啾啾——”
它发出了一连串的呼叫,它需要母亲的回应,好告诉它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大家不要出声,那小家伙在叫,看看母鸳鸯能不能听见,都别出声!”人类的气声连结成片,此起彼伏的“嘘”声像是一曲生命的奏鸣曲,带着这片土地上的善意。
“啾——”母亲及时给予了回应,小鸳鸯立刻歪歪扭扭地冲着那个方向跑去,可能是摔跤的后遗症,也可能是它的确是这一窝最孱弱的孩子,它跑得糟糕极了,它是这一窝小鸳鸯里跑得最糟糕的那一个。
但它还是在道路的尽头遇到了带着小鸳鸯们扭头来迎接它的妈妈。
“啾啾啾啾啾!”小鸳鸯啪嗒啪嗒拱到了母亲身边,母鸳鸯对这一份失而复得也充满了惊喜,她用鸟嘴轻轻戳了戳小鸳鸯的脑袋,似乎是指责,又像是亲昵,然后它重新掉转过头继续向着湖水的方向前进。
这一次,所有的小鸳鸯都牢牢跟在它的身后,即便它们又要面对第一次下水的挑战也没有一只小啾掉队。
所有的小鸳鸯都成功下水,它们蜷缩起小翅膀,晃动着脚丫子,一个接着一个从游客们的身边游过,慢慢地向着湖中心不知何时支棱起来的荷叶遮蔽处而去。
“啪啪啪。”这是一个人的掌声。
“啪啪啪啪。”很多人也被打动着鼓起掌来。
掌声连成一片,鸳鸯们并不知道人类的掌声有着怎样的含义,它们正忙着探索这个全新的世界,但人类知道。
是感动,是敬佩,是对来到这个世界的勇敢生命的欢迎。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
四月。
浮游羽化,它们成虫后的生命很短,不过在朝夕之间。
它们在同一日一起羽化,大批量交-配,然后死亡,它们成为了鸟和鱼繁殖期重要的养料。
中华蟾蜍的蝌蚪终于褪去了尾巴,它们一起上岸,用密密麻麻的蛙数优势隐藏自身,这是它们的生死浩劫,也是鸟类和其余两栖类的狂欢。
趁着竞争对手腾出水下空间,黑斑蛙洒下了一连串蛙卵,再过几日,安静腼腆的蛙类蝌蚪将取代蟾-蜍蝌蚪成为水下的一环,而它们也将为水虿羽化提供最重要的能量。
越冬成功的螳螂卵鞘破开了缝隙,挥舞着双刀的大刀螳螂以杀戮向着生态链宣告它的到来,而早一步醒来的白斑猎蛛则在不远处对着它们虎视眈眈。
灰喜鹊之间开启了空中大风车式的乱斗,然后被嫌弃它们越过界的喜鹊制裁,离开巢穴的喜鹊没有注意,它千辛万苦搭建的巢穴内曾有一只大杜鹃造访。
而这一切都被忙着搬家的松鼠小红看在眼里。
它叼着已经长好毛有了保温能力的幼崽从树杈间掠过,它的巢穴附近出现了乌鸦的行踪,这群流氓是幼崽的天敌,惹不起,它只能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