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镜子里自己无比熟悉的留了二十年的过长的额前碎发,伸手撩了撩。
他一会儿想到家里祭台上摆放的黑白遗照,一会儿又想到叶斯夸他眼睛漂亮时微弯的嘴角。
“剪吧。”
其实不光是额前碎发过长,就连后脑勺的头发也有点长。
如果有发圈的话,大概是能好能扎个小揪揪的长度。
亲自操刀的店长在他头顶比划大半天,动手前又去请示叶斯。
“叶先生,后面的头发是跟刘海一起修短还是留长呢?”
“你问他。”叶斯显得有些不耐烦。
于是店长又向他问了一遍相同的问题。
郁光有些为难,纠结地看了眼不远处双腿交叠坐在真皮沙发里的男人。
直觉告诉他,他与学长之间的关系似乎在肉眼不可见的地方出了些问题——在那个司机出现之后。即使他们之间还不足矣用‘关系’一词来形容。
压下心底的惴惴不安,郁光勉强勾起个笑容,他小步跑到叶斯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只敢坐了个沙发边沿。
他不希望两人之间的气氛一直这么僵硬下去,犹犹豫豫地用小指头去勾叶斯的衣角——
这是他最近去找叶斯时经常做的动作。
他希望能有意无意地制造些独一无二且仅存于他与叶斯之间的小信号。
比如勾勾衣角。
郁光觉得这是有意义的事情,某些时刻会产生奇效。
比如现在,叶斯撩起眼皮看他,视线先是划过他被手帕包裹的食指,片刻后才又落到他脸上。
“怎么?”
“学长觉得……我应该留长还是剪短呢?”
问题绕了一圈之后还是被抛了回来。
可叶斯难得没生气。
郁光抓着他衣角的指尖用力到泛白,虽然知晓这是小狐狸装的,但不可否认,他很吃这一套。
叶斯揉了一把郁光的脑袋,发丝柔顺细软,手感很好。
沉吟半刻,他说:“留着吧。”
修剪刘海的时候店长叫他闭眼别让碎头发掉进眼睛里,郁光听话照做。
再睁开时,二十年来挡在眼前既是保护更是枷锁的细碎发丝已经被修理到恰好的长短。
郁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晃晃脑袋,眼睫没有被头发丝扫过的痒意。
他盯着镜子里的那双久违的无遮挡的眼睛看了很久。
“走了。”叶斯结完账叫他。
“好。”
最繁华的市中心商圈,就算不是高峰期也人潮拥挤。
郁光紧紧跟着叶斯,生怕一个转身就找不到人。
眼前没有遮蔽的感觉他一时间还不能适应,总觉得眉眼间凉飕飕的。
继理发店之后,叶斯又领他到赫赫有名的‘竹轩’订了两套文房四宝。
郁光这才想起那只被碰碎的砚台。
说真的,郁光现在倒是很感谢那个欺负他的男生,甚至想打印一面红艳艳的锦旗送到他跟前。
在返回途中,郁光主动往叶斯身边靠过去几分。
“学长……我们是不是还没加过微信啊……?”
其实郁光很早就向叶斯发送好友申请了——在上次叶斯突然打电话给他询问他有没有好好吃饭的那天。
虽然不清楚学长是从哪儿得知自己的电话号码的,但那天他终于是得到了心心念念叶斯学长的准确电话。
当晚他编辑好好友申请的措辞,怀着紧张忐忑的心按下发送键。
却迟迟等不到验证通过的系统提示……
听见他的问题,闭目养神的叶斯淡淡瞥他一眼,那眼神似乎是在问‘怎么了?’。
郁光抿了抿干涩的唇瓣,颇有些为难似的,支支吾吾道:“我可以微信转给您……那些钱的话……”
闻言,叶斯狭长的凤眸微微张开些,打趣说道:“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郁光被问住了。
他之所以能负担得起竹轩的两套文房四宝完全是因为上次在BLUE,那个梵文面具的同类给他留下太多小费。
但他不能这样跟叶斯学长说。
犹豫片刻,他说:“是之前兼职家教和给室友做题赚的钱。”
叶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半晌,郁光兜里的手机发出声震动——
他心头一紧,根本不敢拿出手机来看。
他害怕叶斯知道【同类】的存在,更害怕叶斯看透他的灵魂。
叶斯自然留意到对手机震动几乎已经形成条件反射的小家伙,挑了挑眉,使坏道:
“不看看是什么消息吗?”
“啊……”郁光紧张地滚了滚喉结,“看、看的。”
半封闭车内似乎从这一秒开始变得些许闷热,郁光深深吸了口气,察觉到自己后背在冒汗。
【同类】这次给他发了什么?
不算露骨却暗示性极强的偷.拍照?还是一两句晦涩难懂的诗?亦或是些简简单单的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