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珉睡懵了,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事态看起来有点严重,周围人的惊恐程度并不像只是看见有人呕吐。而且他似乎瞥到了地面的一点血迹,也不知是不是他看错了。
“那确实有点脏,”他语气平稳道,“有人帮忙,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刚好到站,安珉收回视线,装作轻松地揉了揉眼睛,跟着在前面开路的隋辰下了地铁。
出站后,雾稍微散开了一点,露出了天边一缕惨白的阳光。在这样的天气之下,大多数人都心情都不怎么好,安珉随意瞄了一眼,那些人的脸都蔓延着疲惫与麻木,沉默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行进。
隋辰走在他身边,忽然开口:“你的上司还会欺负你吗?”
安珉一愣,他的确有这个顾虑,而且从昨天起就隐隐担忧了。自己请了好几天的假,回公司之后肯定会被组长阴阳怪气的。
“你连欺负都懂了,”他无所谓道,“不过没关系,为了工资我可以忍。”
“我也要忍吗?”隋辰问,“上次原本想把你的上司推下楼,但是我低估了玻璃的阻碍,如果那会儿成功,你现在已经不用忍耐了。”
安珉就知道那是邪神弄的,他叹了口气,再次教育:“人类数量这么多,也就说明什么样的人都有,要有适当的容忍心才能生存下去。”
隋辰却皱起眉,理直气壮地问:“除了你,我凭什么要容忍其他人?”
安珉愣神之时,差点撞上路人,被隋辰拉了一把才躲开。
他突然就想起来上次也差点撞到行人,同样是在这条街。
那是在浴室撞邪的第二天,当时一整条街的人都像中邪似的看着他,把他吓得六神无主,现在想来,是隋辰的杰作没跑了。
“一开始你对我也没怎么包容,还记得吗?”他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有很多次,我只差一点就被你吓死了,亏得我心志还算坚强,不然不死也得疯。”
隋辰被这么一提醒,倒是不说话了,看起来有几分心虚。
直到走到办公楼下,安珉以为这个话题在沉默中被揭过了的时候,隋辰又突然开口了。
“对不起。”
他以为自己幻听,转过头去,隋辰还是那副淡然无波的表情,嘴唇就像没动过一样。
察觉到他的视线,隋辰也看向他。
“对不起,从你人类的立场上来看,我做的一些事情的确对你造成了伤害,我以后会注意的。”
安珉有点受宠若惊,惶恐大于欣慰。搞什么,今天是坦白心声专场吗?怎么一个晚上过去邪神变了这么多,就像脑子里装了一个人类芯片一样。
看来网络的确是有点威力在的,都能把不存在的人格塑造起来。
他应对不了隋辰的坦诚,因为在这份坦诚之下,自己显得尤为卑劣。所以他没有回答,移开目光,领着人进了咖啡店,帮忙点了一杯拿铁,又多要了两个糖包。
将隋辰安置在靠窗的一个角落后,又像个即将离开的家长一样,认认真真地嘱咐:“不要乱跑,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我过几个小时就来找你了,知道吗?”
隋辰听着,视线却落在他手腕。
仿佛有实质似的,他有种错觉,那道视线正在摩挲自己的腕骨。
隋辰终于答道:“我知道的,等你。”
安珉有点别扭,正要转身逃离这诡异又黏糊的氛围,却听得隋辰叫他的名字。
“安珉。”
他一顿,邪神很少称呼他的名字,大多数时候只在神的立场上这样呼唤过信徒,像这样寻常的时候很少。
转过身去,他有点忐忑地问:“怎么了?”
隋辰抬眼望向安珉,眼神锐利:“比起向神献祭的信徒,你更喜欢当被需要的那种角色。”
“……什么意思?”
“你的生命只有几十年,每一秒都在显而易见地向衰老迈进,”隋辰说,“你的愿望要留到什么时候?”
安珉嗓子发紧,他不太喜欢与邪神谈论人生哲学这么深奥的东西。这让他感觉自己暴露无遗,浑身赤裸,就连思想也被看得一干二净。
他更喜欢与隋辰谈论怎么使用手机,怎么融入人类社会,模仿人类的行为。
而不是在这间人来人往的咖啡厅里,在被他同类包围着的环境里,与一个邪神讨论自己的人生长短。
“就算一直留着,又怎么样?”这句话的内容很有底气,然而他的语气并不如此。
“你不说也没有关系,我可以先配合你,满足你那些没有说出口的喜好。”
隋辰的眼神突然不那么锐利了,收起了攻击性,又回到那个对人类世界茫然无知又漠不关心的样子。
“或许当你真正需要我的那一天,我才会恢复,”隋辰难得用了不确定措辞,垂下目光,“成为独属于你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