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疯狂地将各种珍贵药物不要钱似的向夜行嘴里倒,向他伤口上敷。
夜行这次终于没再咧着嘴喊疼,但他也不会再笑着望向他,再也不会了。
池韵敷药的手仍旧没停。
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
池韵强迫自己去相信,他只是睡着了,他还在自己身边。
门敞开了整夜,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一片紫色的霞悬在天边,形状竟有些像归来的夜行。
池韵忽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迷惘与无助。
池韵从未想象过,自己会如此难过,仿佛一块顽石压在心口,又被满腔血与泪融化,土与灰弥漫得哪里都是,堵塞了血管堵塞了咽喉,却无法阻止泪水满盈,最后夺眶而出,如他一般的冰冷,在脸颊上划过一道弧,落地,然后破碎。
池韵颓然地闭上眸子,靠在夜行的尸身上。
他于自己来说,算什么呢?
或许……在很早之前他便对他动了心。
只是,待到发现,花已落地,为时晚矣。
第二章 缘起
终是胸口憋的难受,猛然睁眼,眼前是一片被葳蕤烛火照映得柔和异常的床帷,怀里哪还有那人的尸骨?
他松了口气,原来方才那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撑起身子,靠着床栏半卧,须臾过后,他顿觉面颊湿润,抬手轻拂,两道水痕触到他心底。
池韵怔然,双眸盯着指尖的星点水光,方才的梦境在脑海中泛滥得更为肆意。他逃避似的侧过头望向一旁,垂在身侧的双手悄然成拳。
不,不能这般。
他的思绪被那梦境搅动,慌乱的眸光在屋内流动,似是想寻得一处近物以求心安。烛火微光跳动摇曳,房中一切都暗不可察,唯独墙上那把镶着祖母绿的匕首映进了他的心潮。
我……果真如梦境一般,对他存了那番心意?
凝视那匕首不知多久,待池韵回神,蜡烛已悄然燃尽,空遗这满室昏暗。池韵双眸微动,再次躺倒床上,是这幽幽深夜,但他却辗转难眠。
到底………是无稽之谈么?
与此同时,远在十七里之外的高楼上潜伏着一抹墨影,他轻手轻脚地掀开一片青瓦,掏空瓦下的茅草向內窥探,明亮的灯火由窟窿中露出来,与此同出的是由妩媚女子吟唱的曲调。
宴席已然开了良久,任务目标却迟迟未至。任务之中得以听着吚吚哑哑的曲子当真是妙事,但他却心烦不已,只望快些了结还未来的那人的性命。
归心似箭。
女人的歌舞留不住他,因为他知,那算不得大的无心居中,有一盏灯是专为他留的。
再曼妙的歌舞,也不及白衣那人的浅笑使人动容。
唇角攀上笑意,归去成了他等待目标的动力。望向蜿蜒小路等待华丽马车到来时,目光却被一点星光似的灯火吸引。
路上,一浅衣青年提着灯火撑着油纸伞不疾不徐地在雨中前行。那从容的步子,却与那时的池韵有几分相似。
不禁笑入眼底,相隔十七里的两人,思绪却交织一处,映出陈年往事来。
那是两年前的夏夜,空中也如现在这般下着瓢泼大雨,惊雷闪电相伴成了自然所给予的唯一光源。
夜行借着闪电的光摸索着墙面向前疾行。旧疾复发,右肩是有撕裂般的疼痛,腹部的伤口尚在淌着血。但他顾不得许多,身后的敌人仍在紧追不舍,他只得向前,只盼拐角和岔路可以多一些。
然后,他便在下一个拐角与一人撞在一处。
抬眸,那个十七八岁的白衣少年跌坐在地,看不清是何颜色的油纸伞落入水中激起一片水花。那盏提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灯笼被他护在怀里完好无损。
眼见敌人将至,夜行当真想转身离去,但见那少年清瘦的模样,竟有几分像他病故的弟弟。他终是咬咬牙,附身将他拉起来。
但闻脚步声越来越近,忽然,他被那少年推入墙边的草堆中。他愕然,一道闪电炸开照亮方角落,他见他淡然一笑:“无碍。”
一把茅草挡住他的身影,这是那个瘦弱少年为他支起的屏障,他在屏障里,少年为他挡下所有伤害,少年手中的烛火点亮了他心底的黑暗。
就在这一瞬,夜行竟从这个狂风暴雨的夜中感受到了道不尽的暖意。
脚步声越来越近,少年则拾起伞,向前缓步前行。透过茅草的缝隙,他瞧见少年一袭白衣胜雪,风拂他衣衫下摆,竟如仙人下世,从容悠然。再细查,才发觉他的步伐明显较方才虚浮许多,似是虚弱至极,仿佛下一阵风便可以将他吹散。
听闻脚步声近在咫尺,白衣少年漠然转身避开对方劈来的一剑,冷声道:“几位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