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无疏更没想到的是,谶元散人陆辞在道门当中竟有如斯地位,连应惜时都要让他一分薄面。
陆辞却笑了笑:“不必如此客气。此物与李无疏李公子颇有渊源,我身为友人,却不好染指。烦请应仙师自己看着办吧。”
片刻后,主持者宣布“精卫冠羽”流拍,之后又是对观众好一阵赔礼道歉。
曲终人散,李无疏来不及和应惜时寒暄叙旧,忙向小厮求见林师傅,小厮回他林师傅早已离开,并将李希微的精卫冠羽奉上,说是林师傅的一点心意。
李无疏默默收了礼物,与陆辞告了别,应惜时也已离场。陆辞手执长幡,跟着灵狐空空,离开此地,全程对阮柒的存在没有一丝察觉。观传话小厮的反应,应是能够看见阮柒的,却不知阮柒是靠什么方法隐匿声息,竟单单使陆辞觉察不了。
揣着本轮竞宝会白捡的稀世宝物两件和蜜桔一只,李无疏离开的步伐却异常沉重,阮柒走在他身边,一路无言。
直到卧房门口,临分别时,阮柒才开口道:“陆辞此人,来历蹊跷,不可亲近。”
李无疏点头道:“我记得了。”
阮柒又道:“早些休息,别太劳神。”
李无疏淡淡笑了一下:“你也会说体己话么?”
“李刻霜说,同行即是同伴,同伴之间,理应相互照应。”
“原来如此。怪不得先前在天心湖还给我披衣,我吓了一跳。方才你给我橘子,是在安慰我罢?”
“我没做过这样的事,做得不好,抱歉。”
李无疏扶着门框,连连摇头:“不好。不好。”
阮柒没想到他有此反应,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
李无疏接着道:“天道代行者,奉天道法则,断世间因果,天道视众生平等,岂能对个别人有所偏袒?”
“确实如此。”阮柒垂目,淡淡道。
“那如果,”李无疏转而又道,“天道对我有所偏袒,我是不是在那个誓约上赢面更大一点,生机更多一分呢?”
“正是。”
李无疏笑:“那我希望天道向我倾斜,对我多多偏袒。”
他本以为阮柒要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天道制衡有度,今施一惠,来日当还。谁知阮柒竟然点了点头,爽快道:“好。”
李无疏笑意更甚,还想着追问他做不做得了天道的主。他这一笑,凝固半夜的寒霜都化了开去,俊秀眉眼显出别样风采,令人移不开眼。这样一幅好相貌阮柒看了很多年,却直到今夜他才尝到,那笑容为自己而展的滋味。
“我不惯做这样的事。”阮柒好像突然放下了代行者的身段,低声剖白道,“人潮人海,不违天道,便与我无缘。而遁破因果者,与天道无缘,是我斩除对象。非我天性凉薄,而是,我与众生皆薄缘。”
李无疏听他此言,心里一阵酸涩,好像看到他于人潮人海中冷眼旁观,也从不被什么人牵挂的落寞孤寂。
“李无疏生前……我是说,我以前,与你是朋友吧?”
阮柒不确信道:“也许罢。”
“众生与你皆缘浅,盖因你我缘深。”
听他此言,阮柒目视着他,半晌不曾言语。
阮柒回房后。李无疏回想方才话语,颇觉孟浪,不禁老脸一红。
他掌灯坐在窗前,抽出断剑,参阳黯淡无光,时有寒气侵袭,灵力受斥难以灌入。他摇了摇头,取出自黑市得到的“无色冰魄”和“精卫冠羽”,后者为青白两色,足半尺之长,迎着烛火看去,羽梢有金红光华,这两枚信羽,也是李期声赠予李希微的。李期声给学有所成的所有弟子,都发了两根羽毛。
据李无疏所知,太微宗虽然以羽为识,但在李期声之前,宗内是没有发羽毛这种传统的。李期声此举是否别有深意?斯人已逝,李无疏不得而知。
“师父……”他拨弄着参阳剑穗上的赤白羽毛,又是沉思半夜。
翌日清晨,颍川百草生在客栈饭堂点了一壶茶,一碗油泼凉皮,一笼笋干肉包。江问雪点了一碗甜豆腐脑,一碟凉拌贡菜。李无疏蹭了颍川百草生一口茶,对阮柒道:“今天这茶不错,半卷生应该凭造谣大赚了一笔。”
江问雪第一口就被豆腐脑烫到,大着舌头道:“为森么叫他‘半卷森’?”
颍川百草生叉着包子道:“小生何时造谣?又何时大赚一笔?休要辱我文人风骨!”李无疏近日蹭了他少说一水缸的茶了,他早有不满,按着茶壶道,“不多矣!不多矣!”
“没有赚吗?‘灭绝人性,恃美行凶’,你倒精于编排,你的新书预售,我还贡献了半两银子呢。”
颍川百草生一时哑然,似被满嘴包子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