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紫毫笔递给祁丹椹,道:“祁大人,请吧,平王与肃王,几位尚书,国公侯爷都留下了他们的墨宝,大人就不要吝惜这点墨水,让我等还未入仕的学子好好瞻仰少年探花郎当朝新贵的风采。”
祁丹椹不由得心中好笑。
看来有句老话说得没错,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只有那样上不得台面的娘,才教出这样没脑子的东西。
齐云星将他高高架起,宣扬他最年轻探花郎的名头与他在朝堂的功绩,只是为了捧杀他。
在大琅王朝,很多地方科考会将书写不好的考卷直接剔除。
文人圈的附庸风雅就是琴棋书画,十分讲究字如其人,字由心生。
之后,齐云星又借权贵与宗室给他施压,让他不得不留下几个字。
连一等王侯、高官显贵都入乡随俗,留下几张墨宝,他这个毛头小子怎敢拿乔呢?
祁丹椹自己清楚。
他的字,虽说清晰可辨,参考科考没问题,但到底上不得台面。
以往只有与他有公务上往来的官吏,知道他的字不好,但不妨碍公务,也无伤大雅。
如今满朝勋贵尽集于此,更有不少妇孺千金、雅士学子……
只要他拿起这根笔,写下几行字,前有安昌侯与诸位风流雅士做参照,后有爱惜书法的新起之秀的对比,他这字,会被衬托得人神共愤的丑。
这个世界上没有丑人,对比多了,也就有了丑人。
字也是如此。
尤其对比的是整个王朝能流芳百世的字。
就好比将两个极致的东西放在一起,丑的会衬托出美的更美,美的会衬托出丑的更丑。
祁丹椹算是看出来了。
这满院子花里胡哨的字画,是齐云星为他做的局。
他记恨去昔重阳夜,他在大街上道出他母亲卑贱的出生,道出她与安昌侯珠胎暗结。
他恼怒祁丹椹在朝堂上指控他母亲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害他没有被封为安昌侯世子。
辱他母,坏他前程。
确实值得记恨。
可他使不出别的手段,只能搞些小小的鬼魅伎俩来膈应他。
他要他成为往后一个月京都的笑柄。
他要破坏掉他在众多读书人心中少年惊才绝艳的形象。
他要让众人都知道这位少卿是多上不得台面……
他温和有礼看着他,与重阳夜那个盛气凌人的侯门公子判若两人。
可他眸子里满是挑衅、得意,仿佛他已经看到祁丹椹被满园勋爵耻笑,指指点点……
祁丹椹心里发笑。
安昌侯好歹也是年纪轻轻撑起没落的侯府,将昔日门可罗雀的侯府,变成如今满园勋爵遍地的一等权贵。他怎么就教出这么个废物儿子?
他起于微末,从一个佃农的儿子,走到如今满朝不敢忽视的朝廷功臣。
他会怕那三两句闲言碎语?
他会怕人戳他脊梁骨?
若他在乎,他也就不会有今日的地位。
若他怕,他就不会立于庙堂之上,而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做个没日没夜干活还吃不饱的佃农。
仿佛怕他拒绝,齐云星再次将笔递到他跟前,道:“祁少卿的墨笔可是千金难求,如今市面上连你的半幅字都寻不见,还望祁少卿多写点字,让我好好瞻仰。祁少卿,您可得应下我这个不情之请啊?”
人群有人小声嘀咕,“写个字又没什么,四皇子、六皇子都留下了他们的墨笔,就连文国公、韩国公,几个不善舞文弄墨的将军不也入乡随俗吗?怎么就他还要三催四请?”
“是啊,他那字又不值钱?安昌侯府能看上他的字,是给他脸了,还扭扭捏捏,真当自己啥啥是个宝?”
人群里不少官吏知晓祁丹椹与齐云星的恩怨,也知道齐云星是在故意刁难祁丹椹。
但他们不会扫了主人家的兴,只当一个旁观者。
祁丹椹微笑接过笔,道:“既然五公子这般盛情,在下只能献丑了。”
他接过笔,立在书台前。
他笑容淡淡的,唇畔有那么几抹刻薄讥讽,但稍纵即逝。
宣瑛看得分明。
其他人不知道,但与祁丹椹对手五年,共事数个月,他对这抹笑印象深刻。
每次在他要搞事时,他总会不经意间露出这样一抹淡淡的、讥讽的、刻薄的微笑。
仿佛是无差别的羞辱对手的无能、愚蠢。
此时,上好的印花供纸上写了一句诗的前两个字。
两个字出,人群炸开了锅,质疑声如同冰雹,从四面八方纷纷砸来……
“这就是探花郎的字?这是假的吧?他是故意的吧?在纸上撒几粒米,鸡崽子都比他叨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