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现在,他才发现他被他父亲骗了。
所有的人都被他骗了。
他毁了他的家,害死了那么多亲人。
可是,他的意识里知道,他是个英雄。
祁丹椹道:“他临死前最记挂的是你,他要我转告你,他对不起你,以及你是他的骄傲。”
钟毅有些许动容,眸子里泛起泪光。
祁丹椹见此,继续道:“他是个好官。因为他想做一个好官,迫使他无法成为一个好丈夫、儿子、族亲、学生、师兄……甚至无法成为一个好人。但他对你的爱是真的,他想做你的榜样也是真的,你以他为荣或以他为耻也好,你爱他或恨他也罢,他都希望你能好好的,去了边疆就在那边好好生活,他无论在哪儿,都将以你为荣。”
说完,祁丹椹转身,朝着马车的方向而去。
钟毅望着祁丹椹的背景,视线逐渐被雾气模糊,乃至最后嚎啕大哭。
他往日那么努力的去学他,想要他夸夸他,想得到他的认可,可他从来都对他板着脸。
如今,却在他死后,从旁人嘴里听到,他以他为荣。
==
京西大街,醉琉璃画舫。
画舫中歌女颤颤兢兢退出画舫,沈雁行与雷鸣焦急得扶着宣瑛从画舫里走出。
刚走到门口,宣瑛没忍住,跑到画舫廊桥下的山茶花盆景处呕了出来。
胃里先前喝进去的酒水早就吐完了,这会儿只是干呕。
就这形式,让人丝毫不怀疑他会不会将胆汁也吐出来。
他白皙如玉的手,以及裸露在外的颈脖处,都是米粒大小的红疹子。
不用猜就知道,他除了脸以外,几乎全身遍布这种红疹子。
沈雁行不安自责道:“怎么会这样?殿下,您不是说您已经放下对断袖的芥蒂,不会再出现任何过敏症状吗?现今怎会如此?”
他们在宣瑛的庆功宴上,听宣瑛讲起龚州的事。
他告诉他们他彻底对断袖放下芥蒂,不会再出现任何心理与生理上的不适。
他们起先是不信的。
这么多年,宣瑛虽说不再如同少年时,碰到断袖浑身起红疹子、呕吐不止,但他会本能的抵触,心理恶寒,时而反胃等。
这是心理毛病在身体上的本能反应,怎么说好就好了呢?
但他们是宣瑛的伴读,从小随着宣瑛一起长大,知晓他绝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就信了七八分。
为了测试宣瑛是否真的对断袖放下芥蒂,沈雁行摆宴醉琉璃,特意请了悲画扇千金难一求的头牌来吟诗作赋。
最开始时,宣瑛心里有点不适,但他并未在意。
谁知那头牌太有眼力见,奏完一曲诗后,绕道宣瑛面前,揽住宣瑛的肩膀,拈起桌上的酒水,就要往宣瑛嘴里递。
他的声音宛若天籁,酥软入骨。
他的身段婀娜多姿,纤细娇柔。
他的一颦一笑,恰到好处,是那最美的模板镌刻下来的一般……
这么可心的小郎君,只怕不光是男人,就连贞烈的节妇也抵抗不了他的诱惑。
像雷鸣这样的、九代单传的钢铁男子汉看到他,都恨不得当场就断袖。
可偏偏他遇到是宣瑛。
他不仅没有折服在他的绝世容颜与绝妙身段下。
他甚至当场脸色难看,推开那头牌,跑到墙脚撕心裂肺呕吐起来……
仿佛要将自己五脏六腑吐出来般。
不一会儿,他的手上、颈脖爬满了细小的红疹……
宣瑛已经十年没再出红疹。
就算碰到让他恶心反胃的断袖,他也只是轻微反胃,强迫自己回家一遍遍洗澡,根本不会控制不住的呕吐,更不会出红疹。
因为他十五岁之后,面对断袖时,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似的。导致他们都以为他已经渐渐好了。
没想到这次来势汹汹,症状比少年时任何一次都严重。
宣瑛漱了漱口,因剧烈干呕而脸色泛红,他道:“本王也不知为何如此?”
明明他在山洞里,还帮祁丹椹擦身体降温,当时他什么反应也没有。
既没有觉得恶心反胃,更没有起红疹。
连心底的那股恶寒也没有。
今天是怎么回事儿?
难不成当时是因为奔波逃命,导致他心理与生理上没有反感祁丹椹?
但人的本能反应怎么可能因为环境而变化呢?
他以往遇到比这还凶险的状况,身体本能的反应也没有改变。
他好像、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反感祁丹椹的靠近。
第一次祁丹椹摔在他怀里,糊他一身尸液,他嫌弃的洗了十几个澡。
其实那时候,他并没有非常反感。
只是本能觉得,他碰到断袖了,他需要多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