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方才那些学长们所说,她不通文墨,却唯爱武学。身为刘泽骞的学子,她的学术水平绝对是能给先生蒙羞的程度,那些自诩“刘先生桃李”的学子们自是不稀得与他为伍,甚至觉得同她这样的人一起上课都是一种耻辱。
当然,有一个人除外。
她曾经觉得很委屈,也努力改过,可惜成效不大。无论她再怎么努力,那些男学子们总是不待见她,总会从她身上再挑出新的毛病。
久而久之,她就变得不大在意了。
何清棠进了屋,坐在北屋的碳炉旁烤起火来。
同坐一侧的,还有一个清秀的少年。
少年叫唐瑾,比他大两岁,是个十分温和的人,却又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让人觉得想亲近,又怕冒犯了他。
他一直是这些中最不一样的存在。
与那些爱高谈论阔的学子们不同,他平时几乎很少说话。先生授课时,他总是认真地盯着课本,任何外界的风吹草动都无法惊扰到他。放课后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温书,她几乎很少看到他同谁特别亲近过。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学子中最受人仰慕的存在。无他,只因他在先生的各项考核中永远拿一等。
文人虽对武人苛刻,可对比其文学造诣更高的同类却是十分崇敬的。
因此,唐瑾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笑脸相迎,与在她书院的地位显然是两个极端。
然而,这样的高岭之花却却从未对自己傲慢过。与人讲题时,他对她甚至比对其他学子还要耐心。
她问他原因,他却说这是应该的,因为她是他表妹。
后来她才知道,唐瑾是她外祖母的孙子。说是外祖母,其实是她父亲的姑姑,并非她的亲外祖。他和唐瑾的亲缘关系隔的其实还有些远。
说起表兄妹,她在青州的姐妹中不乏有几个也是嫁给了自己表哥的,说是知根知底。
她是挺喜欢唐瑾的,却不想嫁给他的那种喜欢。他太冷了,一般人很难走入他的内心,即使是对着她这个表妹,他也会时刻拿捏着分寸,从不越矩。
这样的人,给他当妹妹倒是挺好的,她还是喜欢开朗热情一些的。
何清棠的梦想,是成为尹将军那样的女子。
先生曾告诉她,一个人最高的成就并不在于他在文学上的造诣,而在于他自我价值的实现。
先生在文学程度上的造诣已然登峰造极,他却说这还不是最高的成就。
“什么是实现自我价值呢?”
彼时十四岁的她不是很懂。先生却并未回答,而是反问她:“阿棠将来想做什么?”
她思考了很久,说:“我喜欢箭术,将来想成为一名武场教头。”
这话说完她就后悔了。武人是何等粗鄙之人,她竟敢在先生这样的当世名儒面前提这个。思及此,她不由得有些脸红,补充道:“若是可以,我还想随太子殿下征战北梁,捍卫国土。”
“都是很不错的想法。”
出乎意料的,先生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到,反而笑眯眯地望着她,“成为教头也好,远征北梁也罢,都可以成为阿棠实现自我价值的目标。”
“而且,殿下是我的第一个学生,他在才学上虽不算突出,于谋略上却独有一道,”他摸了摸她的头,“阿棠将来若做了将军,一定会是他最好的副手。”
她有些不信,“女子也能当将军吗?”
“当然能。”
先生告诉她,咸南王朝的历史上曾出过一位女将军,名叫尹眉。她曾随宣平王多次出生入死,驰骋疆场,守卫了咸南的北境。
关于这位尹将军的故事她听得十分入神,听完后当即表示将来也要成为尹将军这样的英雄。
先生对此自然也是支持的态度。似乎无论她将来做什么,在先生这里都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不知是否是因为她是先生唯一女学子的缘故,先生对她向来是格外宽和的,她也是打心眼里敬爱这个师长。
“阿棠,今日表现不错。”
果不其然,先生进来的第一句就是夸他。
每位学子都有自己的靶,他应当是看见了自己靶上的成绩。
“多谢先生夸赞。”
先生朝她温和地笑了笑,转而对唐瑾道:“阿瑾,你此回建安,我有一事相托。”
何清棠有些意外。先生作为当世大儒,从来都是别人找他帮忙,却甚少见过他如此神色凝重地叮嘱过谁。
唐瑾此番入京是要参加会试的。先生所托之事,莫非与朝中之人有关?
“先生请讲。”
刘泽骞拿出一柄绢丝制成的折扇,递给唐瑾,“帮我交给阿月。她若肯不收,你再帮我带回来吧。”
何清棠有些好奇,脱口而出: “阿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