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
姜芙没想到他居然胆大到如此境地。
她倒是不在乎自身名节,更何况唐瑾为了维护她,还将她描述成了受害者,昨晚分明是她主动的…
忠渝侯不屑地瞥了一眼地上的两人,“崔贵妃得知后勃然大怒,又碍于他对朝廷有用不敢任意处罚,只将此事禀报了陛下,让他听候发落。”
他收回挥出去的手,语带憎恨:“结果这竖子一早便跪到我这里来,说什么得罪了靖王,不愿侯府受到牵连,要自请废除他世子爵位。”
他的话刚落音,沉默了许久的唐瑾终于开口了,可能是雨里跪久了,声音还有些虚,“请侯爷恩准。”
“你现在连声父亲都不肯叫了是吧!”
忠渝侯怒气冲冲地瞪着这个他悉心培养了多年的孩子,“好歹我养你一场!这些年,侯府有哪里亏待过你吗?!你非我亲生,可就连这世子之位,我都不曾考虑过璋哥儿!”
眼前这张曾带给他无数荣光与骄傲的脸,如今只觉得面目可憎。他说越气,气到极致,竟想拿脚去踹。
姜芙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在忠渝侯向唐瑾踹来之前,一把擒住了他的脚。
“侯爷!”她眼含怒火,面若冰霜,“唐瑾受了你的养育之恩不假,但这些年你就没从他身上捞到好处吗?”
“若说起初将他养在侯府是受了您兄长的嘱托,可你后来为他请封世子,难道就没有自己的私心在里头吗?”
唐瑜是举世闻名的大将军,战功赫赫,受尽天下百姓爱戴。唐珏当年虽也随太子远赴了北梁,但他一届文臣,行军打仗的能力委实有限。说到底,这侯爵还是沾了唐瑜的光。
为了维持帝王的贤名,嘉宁帝一向赏罚分明。可唐瑜战死,无法再行封赏,嘉宁帝便只能从他的家眷入手了。
唐珏的爵位如此,便是赐祖母的保婚玉镯,亦是如此。
大家不过都是沾了唐瑜的光罢了。
忠渝侯的脸色有些难看了,姜芙却不依不挠,“侯府世子的身份,是荣耀,也是责任。你明知他心不在仕途,却仍逼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的位置。说到底,你替他请封,不过是利用他烈士之后的名头为自己搏取贤名罢了,你将他养育长大,不过是舍弃不下他天子骄子的聪慧罢了!”
“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你自己的面子和前途,”她将唐瑾扶了起来,架在自己身上,“你其实知道他于仕途无意吧,却还是数十年如一日地逼迫他,压抑他。若说侯府对他有恩,那他这些年给你带来的荣光和财富,也够偿还的了。”
唐瑾生的十分高大,足足高了姜芙一个头还要多,因此她扶的很吃力。
他竭力支撑着,尽量减少靠在她身上的力量。
站稳后,他朝忠渝侯长长一揖,“侯爷,告辞。”
“谁说我准你们离开了!”
两人方走出几步远,背后就传来忠渝侯充满暴烈的怒吼声:“唐瑾你什么身份自己不清楚吗?没爹没娘的烂东西!要不是我…”
忠渝侯的用词怨毒,不堪入耳,又透着心慌,仿佛即将失去最大的筹码般。
姜芙担心地看了眼身侧的唐瑾。
“这些我当然知道。”
他面色如常,两只漂亮的眼睛古井无波。等忠渝侯骂完,他平静地开口道:“我知道的还有…侯爷你在曲尚书科举舞弊一案,利用自己爵位的头衔,插手了多少事,敛了多少财。”
忠渝侯彻底僵住了,唐瑾继续补充道:“况且,瘦马与贪官之后又如何?我从不为自己是谁而感到自卑。”
“我娘是瘦马,却也是被生活所迫,我爹是贪官,却也与我无干。我自小受教于唐将军与刘太傅,很庆幸自己没有遗传到生父的秉性。”
这话是对忠渝侯说,也像是在对她说。
十一年的寒窗苦读和七载为官的汲汲营营,他都可以不在意,就更别提人言的纷扰了。
她该明白的,他一直是这样的人,心怀明月,永远坦荡,从不被流言所裹挟。她这番自以为是的牺牲,反倒折辱了他。
姜芙忽然又想起了她初见唐瑾时的样子。
她为了一支红玉步摇,设计让他难堪,他却并未掉入她的陷阱,执意要带走那支步摇。她永远记得他走出美人斋时的模样,光风霁月,坦坦荡荡。
有风骨有底蕴的人,心自向光明。
“阿兄…”
姜芙轻轻地唤着他,不由感到有些羞愧。
唐瑾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抚,最后看了忠渝侯一眼,“侯爷,阿芙我带走了,保重。”
出了侯府,他将姜芙送入盛通街东面的一处宅院,温柔地注视着她,“此处是我在建安的私宅,这些日子你先宿在此处,我需入宫一趟,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