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诚!你再扰乱军心,小心军法处置。”
“那你房里道又如何军法处置?他妄施术,这次害死多少人!”
“可如果不是他,完颜於昭已经渡过颂云泊了!”
那些被暂时抛之脑后的刀光剑影瞬时涌入脑海,连带着血气上头,无端剧烈呛咳几声,伏在床边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无端?!...你们先退下。”
“天理昭昭。这次就算你想放过他,百姓也不会放过他。”
“我说了,先退下。”
几下咳嗽,无端的脑袋总算清醒许多,只眼前笼罩的黑暗尚未散去。随一声“吱呀”开门,下个瞬间,便有什么温暖的、柔软的把他拥了个满怀。
无端无声笑了,视线仍是不大明晰,只能轻声求救,“捂得我要不能呼吸了,成阿澈。”
语毕,新鲜空气重新涌进鼻腔,他知道是成澈连忙放开他。而后又有两点湿润砸在脸上。
刚刚抬起手想抹,又被成澈紧紧抓住。无端感受爱人掌心的柔软,“怎么哭了?”
成澈哽咽得不像刚刚那个论战的大将军,“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醒了——!”
无端轻轻笑,“我怎么舍得。”
“你已经昏迷整整七日了。”成澈双手紧紧捧着道长,泪光蓄满眼眶,“你怎么了?”
无端苦笑一声,转移话题,“刚刚是谁?”
“是我幕僚。司马诚。阿媛父亲...”
“他为难你了?”
成澈皱眉笑了,“你知道我拒娶阿媛后,他就没给过好脸色。不必在意。”尚处于国丧三年,他与司马媛的婚事便也暂且搁置了。
“他说我害死不少人。”
成澈沉默半晌,“你融冰时,冰上还有不少守军,他们也一起落进水里。有上岸的,也有没有上岸的。”
无端闭上眼,“抱歉,阿澈。”
他是为让成澈被为难而道歉。
若是再选一次,他一样照做。
“可多亏有你,金人大伤元气,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攻了。”成澈有时相当敏锐,“可...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要付出什么代价。”
无端沉默半晌,“你放心,没有。”
成澈捧着他的脸深深吻下。唇齿间的温度比炉火还要暖,成澈想化开无端的伪装,他轻声,“那你怎么会昏睡七日?和我说实话,好吗?”
无端能猜到成澈大概是一副得不到回答就不罢休的坚定,而他一向擅长说谎,“阳寿。五年。”
而下个瞬间,成澈再度止不住泪滴。
“为什么...为什么啊...”成澈想用尽全力抱住爱人,又怕压疼了伤口,只能克制着满心悲恸,“我不是说...你要留在城里...一步都不能出来吗?”
“......我...”
无端摸了摸成澈脸庞,随着他神识逐渐恢复,现在才终于能看清心上人。
成澈额头一大块青紫狰狞的淤伤,右脸一道从下颌到鼻梁的刀痕。无端轻轻抚摸着,抚摸着他爱人曾经白瓷般干净的脸颊,现在被战争毁成这样。
他依然爱得入骨,只是痛得想哭。
“如果我不去,我的阿澈,怕是...回不来了。”
成澈动了动唇,只能哽咽两声不成句的音节,“可是...五年...五年...那可是整整五年——”他再也支撑不住,紧紧抱住道长,接近嚎啕大哭。
道长无措搂住他,不知该如何应答。
只是后悔自己太过草率。
早知道,该说五天。
不,该说五个时辰。
只能抚他后背:“别忘了,是我亲手把你送回榆宁...所以我要对你的性命负责的。”
成澈吻上去将他打断。幸存下来的两人紧紧相拥而吻,无言间,唯有泪水双双浸湿衣襟,落满被单。
互相汲取温度,彼此终于走出了阴郁的冰点。无端看了眼窗外,已经入夜,他轻轻掀开被褥一角:“我们许久没有同床共枕了。”
成澈温温望着他,脱去大衣,解开护胸甲,只剩一件里衣,钻进了道长的被窝。
道长许久没有环过不着甲胄的成澈了,才发觉骨头的手感已是那样鲜明,“澈...你真的瘦了...”
而成澈依依趴在道长怀里,抚右胸缠绕的绷带,“痛不痛?”
“皮肉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成澈又抚到腹部,“饿不饿?”
无端轻轻摇头,“不饿。”
“可你昏了这么多天,不吃不喝...”
“这几日我的神识离了身体,像魂魄那样飘散。虽然你看是过了七天,可对我而言不过眼睛一闭一睁。”
“神识离了身体...”成澈不大懂。他手指继续往下抚去,“那无端,要不要...”
无端无奈揉揉他脑袋,“我才刚醒。阿澈不舒服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