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滴水未进。
不论如何,何月竹将职责看得重于私人感情。他要去上班,还有人等着他入殓。可当他撑桌站起时,摇摇晃晃几乎扑倒在地。
原来对那个人早已成瘾,戒断反应竟然这样刻骨铭心。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昏头昏脑骑着小电驴到的殡仪馆,一路上满脸泪水,几乎看不清路灯。
只能说万幸,如果不是因为他去得很早很早,街道上没有一辆车,随时可能就这样被卷死在马路上。
何月竹收拾好第一具尸体出来,正好撞上第一批来上班的殡仪馆同事。
同事们看了一眼他,惊诧万分,还没走远就开始窃窃私语,“不是吧,该不会他周末都没走吧。”
“靠,至不至于啊。”
“你看他,一脸死相啊。”
“和死人待久了吧,我看。”
何月竹连假装没听到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一整天没吃饭,好饿,真的好饿。但他完全没有一点点胃口。随便就着一股消毒水味的凉白开吃了一点去年不知何时发放的苏打小饼干,味同嚼蜡。想起吴端给他做过的饭菜佳肴甜点,那么多,那么多,那么多,眼泪又往下掉。
怎么办啊,吴端,我该去哪里找你。我再也找不到你了。只要你离开,我就没有任何方法能找到你了。
但是……说不定晚上下班吴端就已经回无所观了。说不定呢。
何月竹傻傻一笑,对着指上戒指说:“一定会的,对吧?”
蛇的沉默一定是默认了。
他顿时又燃起一点希望和动力。囫囵吃完了饼干,立刻冲进工作间开始卖力,一干完全部工作就赶回了
他着急推开那扇链接他家与无所观的大门,期待而乞求地唤了好几声爱人的名字。
偌大无所观,只有他的声音回荡。他拖着喊哑的嗓子坐回餐桌,两封信仍然照常躺着,没有一丝一毫被人动过的痕迹。
何月竹摇摇头,又摇摇头。
不知怎么,狼吞虎咽地塞下了吴端为他准备的所有甜点。
好咸。好苦。
吴端,你的手艺变得好差劲。
但他还是吃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好像只要吃完全部,吴端就会回来为他添上新的。
可全部吃完,一滴不剩,吴端也没有回来。
何月竹以为自己已经没有哭的力气了,可当他拖着身子走进卧室,把自己塞进吴端的被窝,当那熟悉而遥远的木质调重新裹上时,他哭得撕心裂肺。
一直哭到只能发出疲倦的呜咽。
又困又累,吃了太多甜品还有种想吐的腻味。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断断续续,怎么都不安稳,几乎和抽去半魂没有什么区别。
半梦半醒时,望见床边坐着一道黑色的影子。
何月竹迷迷糊糊朝着眼前的虚幻笑,“你回来啦……”
影子只有身形,看不清面孔,看不清动作,也没有一声回答。但何月竹就是觉得,他是吴端。
他努力睁开眼,想看得更清楚,“我好想你……吴端……你去哪了……”
影子没有说话,似乎抬手摸了摸他。
“我们明明说好了,你不能不告而别...”何月竹伸手去捞,捞了个空,也终于清醒过来,原来是梦。
他握了握空荡荡的手心,“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你真的不怕我恨你吗…”
他猛然想起过去吴端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你要恨我。你迟早会恨我。”
吴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某日会不留余地地离开我。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不恨你。
就这样,在间歇的幻觉与持续的悲怮中,一周过去了。
一周过去,何月竹逐渐接受,吴端再也不会回来的现实。而他的情绪也逐渐稳定,大概是能思考的状态了,于是把那部未拆的智能手机退了货,又想起,应该把吴端留下的另一封信给老板送去。
而他既不想看,也不好奇,更多的,是不敢看。只怕里面还装着比“抱歉,原谅我无法亲身和你道别”更折磨的字眼。
自从上次在世珍葬礼一别,何月竹就再也没见过老板了。不知道为什么,老板也像人间发一般,没有来过殡仪馆。
但好歹,他可以联系得上老板。
他给老板发了条信息,说吴端有封信给他。
老板让他送去,给的地址却是市人民医院住院部三号楼六零七号室一号床。
何月竹思考能力衰退,到了病床前,才意识到老板为什么给他这个地址。
病床上的吴老四脸色比他还难看,比一个月前见面又瘦了一圈,而他的头上已不见一根头发,带着一顶毛毡帽,身上则插满了导管与留置针。
何月竹怔怔:“老板你怎么了?你生了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