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留一会儿吧。”战贺颐笑道,“每每在仙界看到下雨,都觉得稀奇。”
他凝望着前方,豆大的雨点敲碎了云雾,破开仙雾无数,最终摔在地上落了个一清二白。
两人依偎而坐,战贺颐忽然伸手把李成煜往怀中带了带。李成煜有些疑惑地抬头,见许雨丝滂了进来,他被护得好,雨丝只飘到了战贺颐的肩头上。
李成煜笑着骂了他一声:“傻子。”
凡人给神仙挡雨,可不是蠢的么。
他后知后觉,他与男人在凡间最后一次落座,恰逢小雨,已经油尽灯枯的男人便敞开龙袍将他护在身边。
和从前如出一辙的狭窄、安全、温暖。
谁都不是虚无缥缈的仙神,因为他们俩本就是只有相互取暖才能在仙界活下去的凡人。
李成煜掐了个避水咒,水珠便规规矩矩地远离了这一座小小的八角亭。
两人坐在雾茫茫的仙海云端里,李成煜靠着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发问:“你说你心悦我,为什么?”
战贺颐哽了半晌,欲言又止。最后脸上是一惯的温柔笑意,答:“并非我胡言,因为阿煜很强大,待我又温柔,而且性格很好……”
李成煜听着这极其耳熟的话,直接噗嗤一声乐了出来,随即无言大笑。
战贺颐一时有些愣神,印象里李成煜从未这样笑过。他平日里不是冷笑就是面带讥讽,然后投向自己的目光充斥着鄙弃和刻薄。
虽说最近不会了,但他确实从未见李成煜这样笑过。
“真的是……”李成煜忍不住笑着数落他,“撒谎也先动动脑啊。”
李成煜望向战贺颐眼下的那两颗小痣,回味刚才战贺颐说的话,竟有极淡的苦涩和埋怨弥漫在心头,想说却不知从何而说。
战贺颐看着李成煜,只是一并跟着笑了起来。
“我没有撒谎。阿煜的好只有我一人知道。”他说出来的话竟沾了点洋洋得意,炫耀似地道,“太好了。”
他好像得了重赏的市井小民,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得了宝贝,又生怕别人知道他得了宝贝来抢。成日沾沾自喜,也就这点出息了。
李成煜瞥了战贺颐一眼,腹诽他也就脸孔长得还能看,就是只会死读书的呆子一个,空有一肚子墨水没有城府,就是中了状元都不见得能做什么大官。
想到这里,李成煜忽而发问:“那你还想回凡间考取功名吗?”
李成煜已经许久不曾戴上过那一顶紫玉冕冠了,战贺颐每次把他圈在怀里的时候都很方便,有时候下巴搁在李成煜头顶,这位尊贵的陛下也不会生气。
小龙蜷在战贺颐怀里,竟第一次主动松了口,“……你若是想回人间,也未尝不可。”
“不回,我也不想考了。”战贺颐放弃得干脆,“因为我得了比功名更好的赏赐。”
李成煜心头一恸,睁大了一双龙眸。
他握着战贺颐的手,死死地盯着战贺颐眼下那两颗小痣。此时仙雨也淋不湿他心头半点心火,三千年前男人说的话还在萦绕在他耳旁,经久不散。
他问龙椅上那个男人考取功名了没有,男人笑着说自己半途而废了。
李成煜有些不解:「半途而废还那么高兴?」
男人只是说:「因为我得到的远比考取功名要好得多。」
……
他第一次见那个男人的时候,那男人就一口一个阿煜地唤他,还说:
「这个时候的你还不认识我。」
恍惚间,他又想起月老和西王母都屡屡提到过的话:
「因可变,果不改。」
他究竟是哪里没有参悟透彻?
……
“怎么了?”
战贺颐见李成煜竟然少见地发了呆,轻轻吻了吻他的唇畔,小声道,“我们回家吧。”
……
不过是落了一场秋雨,战贺颐的病情就变重了。
他病得越来越重,起初还能拦着李成煜的腰陪他胡闹,到后来连用龙气吊着精气神都不行了。
九重天的四季随人间四季轮转,有样照样,只是冬不冷、夏也不热,硬生生被李成煜掰成了最适宜凡人居住的样子。
来给劝李成煜的仙家渐渐少了。都道他没救了,整日只会围在凡人身边打转,真是成了仙也治不好作为凡人的劣根。
李成煜懒得理他们,心情不好的时候又打发了一波喜欢嚼舌根的仙家下去做畜牲,倒是乐得清净。
他还和战贺颐一起窝在床上看了玉清宫的第一场初雪。
战贺颐坐在床上,李成煜半躺着压在他大腿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屋外皑皑的雪。战贺颐用尚且光滑的手背揉蹭着李成煜的脸颊,慢悠悠的,一下接着一下,爱不释手。
他一直看着李成煜,偶尔才抬头看看屋外的飘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