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双堪堪能称之为手的东西捧着言如青的脸颊,掰着下巴迫使言如青与自己对视。
它眼里没有分毫的喜悦与爱慕可言,有的只是歇斯底里的怨恨与憎恶。
爱恨轮转,清浊交织。
“仙君,你终于愿意正眼看我了。”
一张嘴在那人的雾体中张开,勾出一个残忍又嘲弄的笑,露出两颗森森惨白的犬牙,下一刻就要将言如青的仙躯撕咬殆尽——
他说:“可惜,太迟了。”
周身的幻境在二人的对视中幡然扭曲碎裂,往缘镜的光华彻底散去,遂变成了一面普通的铜镜,言如青眉心隐隐绽着的银芒也随之消失了。
老君殿外的禁锢解除,残破不堪的大门随着一声巨响便被闯了开来。言如青大口喘息着,捧着镜子还未起身,回过神时已经被谁猛地箍在了怀里。
“筠谦……”
颜筠谦几乎是连滚带爬着进来的,冰凉的手拨开言如青鬓边散乱的发丝,揉摸着他的脸颊,崩溃失神地呢喃,“如青,如青……”
一声又一声,并没有担忧或是久见的欣喜,少年唤得无比绝望,双手摸索着像是在确认言如青的状态,又似在唤一个回不来的人。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颜筠谦输了,输的太彻底。
代价就是赔上他的如青。
他的如青彻底变了,彻底回不来了,彻底消失了。
颜筠谦的心绪在看到那面铜镜时被蓦然放大,眼瞳骤缩。如若没有夜色做遮掩,便会发现他已经无声地步入了癫狂,已然失控。
夜色朦胧,又恰好神思倦怠,言如青并未发觉颜筠谦的异样。
他身上绵软没有力气,只能半靠在颜筠谦怀里,握着颜筠谦的手轻轻答了一声:“我在。”
可是爱人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回应他。
破败的老君殿内漆黑阴翳,宝相庄严的太上老君像注视着二人,仅靠着月辉那点微光照不亮殿内分毫,更添了些阴森诡秘。
故而言如青看不见颜筠谦的神色,只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
言如青仰起头想看看颜筠谦的脸,恰好少年耳旁的发丝垂落划过他的脖颈,稍稍发痒,拢上一片叫人不安的阴影。
紧接着言如青感觉到脸上温热了一瞬——有液体滴落到了他眼下。
言如青又唤了一声:“筠谦?”
他想起镜中的最后一幕,背后泛上凉意,居然本能地怀疑这是血。伸手捻了捻,发现是泪,长舒了口气还怪自己杞人忧天。
于是他伸手想去拭颜筠谦的泪,刚刚抬起胳膊就被颜筠谦突然横打抱起,被拦腰抱着不由分说地朝殿外走去。
言如青只能主动勾上颜筠谦的脖颈,少年本该高昂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此刻听上去并无太多情绪波动,似乎已经止住了泪,平静道:“累了吗?早些休息吧。”
“喵——!”
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墨池忽而窜了出来,弓起背炸着毛,拦在两人面前,被言如青呵斥都不肯让道。它示威似地低吼了好几声,似是要颜筠谦快点放人。
见颜筠谦无动于衷,墨池张着利爪便朝他面门扑去。少年闪身一躲,侧身屈膝勾起月靴往前一点,是动了真格,一击险些踢到墨池的臀腿处,劲风擦过猫尾,吓得墨池不敢轻易上前。
黑猫呲叫一声,即便如此对颜筠谦的态度也没有和缓分毫,依旧龇牙咧嘴,固执地跟在二人身后。
言如青无意苛责颜筠谦,见墨池反常,往外一翻就想下去抱着它,“筠谦,你先放我下来,我自己能……”
颜筠谦收紧双臂,抱着言如青大步向前,冷声说:“没伤着它。”
言如青挣扎了几下就发现挣脱不开。按理来说他恢复记忆后便能恢复仙力,就算恢复得慢,也还是有的。
可他一探体内灵脉才发现气海里空空荡荡,一点仙力底蕴都没有。额上的神印也没有任何反应,浑然感觉不到外界散漫的自然灵气。
怎么回事?
往缘镜还在他手中,乍看就是面普通的铜镜,无人能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墨池——或许还是称它墨砚更好。墨砚紧紧跟在二人身后,焦急地喵喵叫个不停,投向颜筠谦的目光满是戒备。
它本该随言如青恢复记忆、重获仙力之后也能得师父庇佑从而口吐人言的,但现在它还是和寻常的野猫一样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说不出。
墨砚急得不行,有些事必须赶快和师父说清楚……
言如青现在真就是个只有前世记忆的凡人,修为和仙力全都不知所踪。都不用再提回魂丹的事了,如今眉心神印黯淡、法力全无,他就是想寻人都无能为力,想助墨砚开口也力不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