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全部的神智都用来思考自己的师兄究竟身在何方,那一眼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却在看清殿中的景象中定住。
程渺手上不是没有沾过血,却没有任何一番景象,如他眼前所见一般恐怖。
地面上勾了密密麻麻的线,几乎布满整座大殿,却被无数横七竖八的物体遮住,看不清究竟是绘出了什么。
大殿正中,鼓鼓囊囊的物事堆成了一个祭坛般的样式,最上方立着两个人,一人白衣、一人黑衣,姿势却有些奇怪。
那黑衣人比白衣人足足高了半个身子,几乎要有一丈高,程渺又看了许久,才看出来,那人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吊在了半空。
而后他看清了那吊着他的东西——无数条布满了血污的链子缠在那人有些扭曲的身上。
他又看了看,发现那并不是什么链子,而是大大小小、一条一条抓握起来的人类四肢。
他这时才发现殿中那些密密麻麻的“线”都是安静流淌着的血液,而那些鼓鼓囊囊的物事,似乎都是缺失了部分肢体、死不瞑目的灵兽妖魔,还有很大一部分的……人。
程渺的心跳瞬间便快了起来,周身泛起刺骨的冷意,却完全反应不过来自己究竟是个什么状况,目光却好似粘在了吊在空中那人身上似的,怎么也撕不下来。
他应该明白那人是谁的,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只觉得心跳仿佛失了衡,要从他的嗓子眼里蹦出来,再将自己撕扯成无数碎块。
那白衣人并没有注意到殿外的程渺,他全部的注意力似乎都放在了眼前被吊起的人身上,手指微动,整座大殿中的血肉顿时如活了一般鼓动起来,仿佛生出了灵智般在地上蠕动着、彼此撕扯着,甚至有不少的残肢断腿慢慢爬向了祭坛,似乎想抓住祭坛之上的两人。
血肉如潮,那白衣人便站在这浪最中心,将满殿厚重到几乎要从门槛上溢出的血肉缓慢聚拢。
程渺看着眼前这副诡异至极却又妖冶至极的盛景,只觉得霜落剑上的冷气几乎蔓延到了他全身,将他连人带魂魄都冻透了。
他听见一道极为熟悉的淡漠声线自殿中响起,声音中却是带了从未听过的滔天怒意:“萧予圭,你倒是好大的胆子!”
那人似乎是气到了极致,声音中杀意森然,与他清冷淡漠的声音产生了极强的撕裂感。
靠近梁柱的“锁链”慢慢摇晃起来,那黑衣人似乎是笑了,又好像是在颤抖。
一道嘶哑的不似人声的声音响起,竟是在哀求:“求求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白衣人冷笑一声:“我怎么舍得?你可是我做出来最好的一具,我怎么舍得要了你的命呢。”
紧接着便是一声嘶哑无比、泣血般的惨嚎,最后在轻微的咕噜声中停止,那道本就嘶哑的声音变得有些含混了起来,似是口中有着吐不出的东西,却仍是在求饶:“杀了我……杀了我……疼啊……死了吧、杀了我吧……”
“心脏破碎、大脑剥离,全身上下所有经脉全部切断,你居然还能说话。”白衣人的声音极冷,“即便是剁成碎肉、将你的舌头声带全部毁掉,你也死不掉。即使魂魄尽碎,只要有一股力量将其全部拼凑起来,就还能操纵肉/体。”
白衣人低低笑起,程渺竟是从他的笑声中察觉出了一股极为诡异的温柔之意:“萧予圭啊,你这具壳子,当真是完美极了。”
“杀……了我……”另一道声音却好似听不见他的话语,依旧在不断的求饶。
“你也就只有这个时候稍微乖一点。”白衣人似乎对那人做了些什么,又是一道凄厉至极的嘶吼,“不过也是,魂魄身躯都被撕成了千百块,想来也只有最简单的反应了。”
那满殿的血浪仍在翻涌,一部分甚至已经攀爬到了“锁链”上,几乎是幅修罗地狱般的景象。
殿内安静了片刻,只余下那人夹杂着呕吐抽泣的求饶声。
“来尝试个新的吧。”白衣人的声音中充满了诡异的趣味,“你的魂魄随着□□分散了,每一块都能察觉到那块□□的感受……直到最后组合在一起。”
“这殿中有九千具尸体,什么物事都有,不如让这些东西将你撕个干净,我再将你拼合起来好了。”
随着话音落下,那满殿蠢蠢欲动的血浪似乎是没了限制,疯狂地向着祭坛上被吊起的人涌去,欢呼般翻涌着、撕扯着,传出极为诡异的□□摩擦声与轻微的水响。
那团血肉翻涌的极快,程渺几乎看不清其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却依旧能听到那道嘶哑至极的声音。
在哭泣、在求饶、在乞求着死亡。
可有人是不许他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