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估了我母亲的能量,以及她敏感多疑的天性。对于掌控我和妹妹人生的每一处细节,我尚不清楚她究竟可以变得多么偏执。
是的,她没有轻易采信我的说辞,反而很快从别人那里得知,那天我与秋并肩走出校门,拦了辆出租车,邀请她一同坐上去。
我的母亲带着盛怒来到学校。
这时候,她还不知道我那时是去为秋挑选一件新内衣。
嗯,您猜的没错。
后来从一个目击者口中,她听说了这件事。
第18章 (十五·上)
在校门前被叫住, 本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多数时候都是成叙,笑嘻嘻地从后面赶过来,一手亲近地揽在她的书包上, 连声叫她“阿秋”。
只是上回在赵澎宇口中听说的事, 到底是个裂痕。秋沅从不含糊,直截了当找到成叙, 他也没有否认。
为什么要那么说呢, 秋沅看到他自己也在问自己。
难得没多余话和她讲, 眼仁掺了混沌的郁色, 迷茫地看着秋沅,又像是透过她看向别处。
从那之后,成叙也仿佛对她的态度有所感应, 还夹杂着更多别的什么情绪, 一时没有出现。本来上了高中他就被分到隔壁班,这下更是一连许多天都没碰面。
从小到大成叙一直是没心没肺的模样, 跟谁都好像能快活地聊上两句, 如今生平第一次像是有了少年心事,开始故意躲着她。
这次在校门口叫住她的是周恪非。
他追上来,张口叫她“秋沅同学”。眼睛微笑着, 乌白分明,和他本人一样, 有分寸地与她发生接触。
说的是要她换内衣的事。秋沅大抵听到过那些学生之间的风言风语, 周恪非在老师眼里又比他们要高上一个级别,平日里也是经常负责协助管理学生的。
要周恪非来负责, 倒也理所应当。
于是秋沅点了头。现在这件是蒋阿姨送来的, 她不愿亏欠,所以一连整个月, 放学都到蒋阿姨家帮忙做些家务。穿着其实也不舒畅,但她没有余钱。
单德正只在出门打工之前留点家用给她,要同时支持母女两个人的生活,有时连生理期买卫生巾都窘迫。
周恪非目光温和,听到她同意,笑着说好。稍有点高兴的模样,但没表露太多,话语和神态都有礼貌:“请等一等我。好么?”
周恪非避到操场边打电话。对面似乎很久没接通,他很有耐心,又转而去发短信。
距离放学时间已过很久,偶尔有做值日的男生女生经过。其中不少认出周恪非,争相和他打招呼。
而他逐一回应,举止妥帖得宜。
风很平滑,没有一丝褶皱,顺顺荡荡地抚过脸上、身上,树枝上。
虚淡的树的纹影正在摇晃,十五六岁的少年。
有些女孩子结伴路过,拿眼角的余光细细去看,步子也不约而同走得慢了。
后来他们搭出租车来到商场。
这里敞阔明亮,地面整净光滑。秋沅从未踏足过这种地方,眼看周围的铺面一个挨一个,围成环形,视线放在哪里都是装潢精美的橱窗。
她跟着周恪非走上扶梯,他虽然负责领路,却是一直站在她身后的。
“要在这里买内衣么?”秋沅回头问。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越过周恪非,被后面的陌生中年男人听到。那人的眼色立时变得暧昧,来回勾连在面前漂亮的少年和女孩身上。
秋沅的眉心捏起来,但是没有说什么。
周恪非并没看到身后,听她说起,只是面上微红:“嗯,我看到过。”
“应该很贵吧。”她想了想,说。
周恪非的手伸进口袋,摸了摸攒下的零用钱。周芸给的不多,怕他和妹妹拿去做什么她控制之外的事。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就数过自己这些年的小小积蓄,该是足够的。
妈妈控制之外的事。
他从未想过会这么做。抿了抿干燥温热的嘴唇,觉得自己真是离经叛道。
乘扶梯抵达三层,秋沅的步子涩了一下,重心有瞬间的偏倚。
身形摇晃的同时,她薄薄的背脊刚好撞在他的心口。不过是一触即离,却清晰地感受到背后他的心搏和呼吸。竟然那么快,那么热。
周恪非反应很快,抬手去扶,浅尝辄止地虚揽住腰,帮她找回平衡。
似是怕她会感到不舒服,掌心迅速撤离。尽管如此,依然未免留下一点体温,隔着衣料沾在她的皮肤上,且痒且烫。
购买的过程相当顺利。
四周都是女性贴身衣物,周恪非脸上和耳朵微微的红,反复告诉自己,这些都是明码标价,与别的商品没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