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郁琰又说,“总要给点甜头才会听话。”
*
朝冶去世已经两年多了,这间卧室里原本属于他的生活痕迹已然完全消失不见,茶几上的花瓶换了一只,连其中的鲜切花都从粉雪山换成了铃兰。
郁琰从塑料袋里拿出那只纸盒,随即有些犹豫地踏进了洗手间。
十分钟以后。
郁琰抬头看向镜中面色苍白的自己,眼中罕见地闪过了几分失措。
不会的,他想。
九成的准确率……说不准只是一场荒唐的谬误。
按在洗手池边的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了红血色,几分钟后他渐渐冷静了下来,开始感到一股冷而无力的恶心感。
他怀了朝弋的孩子。
方才吃进去的食物被他吐得一干二净,洗手池的水开着,可他却不记得要关,大脑仿佛短暂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良久,郁琰才关掉了水龙头。而后他再度抬起头,看向镜中那张失去血色的脸,忽然讥诮地笑了笑。
他心里毫无将为人父的喜悦,只有抑不住的恶心与反胃。
这个孩子他不会要,也不可能要。
推门走出去时,才发现朝弋就站在洗手间门口,那眼神直勾勾的:“在里面干什么?”
郁琰没想到会见到他,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他侧一步,试图从他手边绕过去:“和你有关系么?”
朝弋一把将人薅住,顺势捏过他下半张脸:“什么态度?”
郁琰挣了挣,低眼却刚巧看见他中指上戴着的那枚订婚戒指,他冷嗤一声:“朝总现在难道不该去陪自己的未婚妻吗?”
朝弋恨他的不在意,于是冷嘲热讽道:“的确是该好好陪陪,可郁总这么骚,我怎么舍得放下你?”
“我再问你一遍,刚在里面做什么?”
郁琰冷眼盯着他:“上厕所。”
“那我怎么没听见冲水声,”朝弋的拇指指腹压在他唇角上,慢慢蹭、微微笑:“是郁总不讲卫生,还是故意骗我?”
说罢他便甩开那张脸,提步走进了洗手间。
他的浴室从来整洁而干净,空气中发散着一股淡淡的熏香气味,是柑橘调、苦橙味。
一切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异样。
朝弋紧接着往里一步,状若无意地碰开垃圾箱,可里边除了层层叠叠的纸巾以外,旁的什么也不见。
他回头转身,却见那人正冷眼看着他:“不翻翻么?”
朝弋没说话。
郁琰也没打算与他多交谈,冷漠地走到了衣柜前,看起来像要拿睡衣去洗澡。
“今晚怎么忽然去了药店?”朝弋不依不挠地来到他身后,“不舒服?”
被他捏住肩臂时,郁琰再次感到一阵反胃,想杀掉这个人的情绪忽然达到了顶峰。
他该和那个同样不被期待的无辜婴孩一起被搅碎,成为一滩恶心的碎肉。
可心里这样想着,表面上却若无其事地拿出了一套睡衣,刚吐过的嗓子明显有些发哑。
“感冒了。”朝弋听见他说。
他有些不相信,于是继续追问:“所以去药店买了感冒药?药呢?”
朝弋紧接着看向床边柜上的塑料袋,随手一翻,里面便掉出了一盒冲剂来,的确是感冒药。
“要不要再给你写份笔录?”衣柜门半开,郁琰被他堵在夹角里,走不出去,语气里满是不耐烦,“滚不滚?”
朝弋总还觉得哪里有些奇怪,郁琰对他的态度似乎比从前更冷了,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含着怨怒,刀片一样往他身上剐。
他勉强将其归结于是自己订婚的原因,毕竟没人愿意夹在一对未婚夫妻之间,成为卑劣的第三者。
于是他说:“我和杨纾雯……”
郁琰冷漠地看着他,朝弋没从这双眼里看见半点想听或愿意听的欲|望。
“朝总的私人感情,不用非得和我分享。”
朝弋摁住他,然后把中指上那枚订婚戒指摘下来,当着他的面丢进了垃圾箱:“我们私下谈好了条件,毕竟和朝家联姻明面上对他们杨氏也有好处。”
“我会尽量把婚期延长,让他们家在此期间得到应有的‘补偿’,但相对的,杨纾雯会尽职尽责地……”
不等他说完,就见郁琰忽然冷笑了一声:“和我有关吗?”
朝弋盯着这双始终冷漠的桃花眼,明晃晃地写满了“毫不在意”四个字,愤怒过太多次,以至于他无奈地开始选择包容这种愠恼。
五脏六腑早已被烧成了焦炭,因此被点燃的似乎就只有一股深深的失落感。
再忍一忍,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总有天他会把这个人彻底打碎,然后完全据为己有。
很快了。
他会像藏一件宝物那样把他很好、很妥善地藏匿起来,然后一点点地打碎他的认知,摘去他所有的利刺,剥夺他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