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行动要远远走在那些天真的学生之前,他先是成为一个实战者,随后才弥补那些基础。
所谓的理论与公式,早已在潜移默化间运用纯属,对他而言仅仅是多记下一个概念的事。
他换上学生的装束,白色衬衫和深黑长裤。统一的制式装束,在他身上却意外风度翩翩。事实上,虽然独来独往,但他在入学之初就已经广有人气,走过种满白桦树的林荫道,会有自以为隐蔽的视线和话语声投诸过来。
黑泽阵一概不理。
他的心神从来只分给一个人,其他则一概敬而远之。年轻的男女漫步在小道上互诉衷肠,带起的风轻轻吹动银发,而他抱着书匆匆走过。
只有唐沢裕来的时候,他的脚步能稍稍慢一些。唐沢裕给自己找了一个闲职,“涉及安全的高度机密”,由于工作本身的性质,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汇报本身就是泄密;因此他能理直气壮摸鱼,除了一个月必须露脸一次的例会。
从前在乡间怎么过,现在他生活依然如此,只不过相处的时间更短。黑泽阵的一天不可避免地被课业占去,所以他会来食堂蹭饭。
冬雪之后是初春,法桐的树叶落了一季又一季。时间在太阳的偏移中逐渐流逝,某些改变却已经静水流深地在发生了。
17.
唐沢裕抵达时在下雨。字面意思的大雨滂沱,列宁格勒的雨从没有这么大过,恍若云层被捅了窟窿,数以千万吨的水倾泻下来。
檐下连成了一片雨幕。他登上台阶,走到教学楼的门口处,收起的黑伞滴着水。
他手中还有另一把伞,伞面是干的,显然来的路上没有撑过。悠长的铃声响起来,说笑的人群从身边走过,他在等人,百无聊赖,就转过头去数天上的云。
黑泽阵从教学楼里走出来,看到的就是他的背影。
漆黑如墨的云层在他头上,恍若整个世界阴沉沉倾轧下来。学生都散光了,台阶上只有他的背影,他的身前是晦涩的幽蓝雨幕,身后则照着教学楼里的暖光,深蓝与浅橙的交界之间,他像置于整个画面之上的前景。平静,孤独,与世隔绝。
黑泽阵在门口停了半刻,接着就抬步走上去。他脚步放得很轻,背影中的人却依然头也不回地问:
“考完了?”
“嗯。”黑泽阵回了一声。
他在鼻梁上架了一副金边眼镜。并不是近视,镜片是平光的,而是为了遮掩某些时候在年轻的同龄人间过于冷厉的眼神。
他将眼镜摘下来,折在胸前的口袋里,又弯腰接过唐沢裕手中的伞。
“接下来要去哪?”
唐沢裕随口道:“最后一门课结束了,带你庆祝。”
黑泽阵一抖伞面,一条裂隙就露出来。破损的位置顺伞骨蜿蜒向下,这里长期受力,布料老化了就会漏雨。
他看向瓢泼的雨势,又转向手中的伞,“……”
“我这不是没注意,”唐沢裕略带心虚,“况且它就在鞋柜上啊。”
的确是黑泽阵放在上面。伞面破了,他本想顺路带去给伞匠修理,看到窗外堆积的云层,拿起的手才突然换了主意。
现在它如期实现,唐沢裕匆匆出门,果然就拿了这把用不了的伞。黑泽阵当然不会承认那是他自己特意放的,他说:“合打一把吧,我来撑。”
唐沢裕还没来得及回应,他已经倾身下来,微凉的发丝擦过侧脸,又如同流水般滑了下去。鼻息霎时间蹭过耳畔,唐沢裕愣了一下,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比他还要高了。
*列宁格勒不是笔误,按时间线推进。具体请搜这座城市的更名史。
第225章 Extra1
17.
唐沢裕不喜欢下雨天,他对一切潮湿的天气敬谢不敏,像漫步在郊野的猫,生怕被雨水打湿绸缎似的皮毛。
但如果开口问的话,他又从来不会承认。
这点上他活脱脱是个诗人,对来自大自然原始的伟力保持着一种形而上学的喜爱。喜爱止步于文字所承载的意象,被窗玻璃阻隔,仅限于观看雨水在上面留下重重叠叠的、湿漉漉的水痕。
他能在室内赏雨,却绝不肯在户外踩水,让他在这种雨天出门是一件很难的事,如果不是记得黑泽阵没有带伞。
虽然他自己带的另一把伞也没有用。
不过,两个人合打一把,总比一个人一把伞都没有来得强。
黑泽阵左手撑着伞。
唐沢裕走在他右手侧。起先,他还矜持地在两人间保留了一段距离,走到雨中就完全忘记了这回事。伞下并不是没有水,雨下得太大了,铺天盖地,水珠一落地又溅向四面八方。
唐沢裕几乎在用全身的力气去远离伞的边缘,黑泽阵的右手绕过后背,把人往怀里带了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