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尖尖翘着,玉笙寒在上面瞧出了一丝茫然。
他轻笑了一声,屈指蹭了蹭小草。
宿云微回过神来,淡淡道:“喜欢什么倒真不好说,应当还是亡魂更多些吧。”
“在幽都找个合适的亡魂相恋,再一同结伴去转世,来生许个再续前缘。”
玉笙寒表情有些奇怪:“殿下是这么想的么?”
宿云微不回话,只道:“去找一找东池宴,幻境易进难出,他恐怕还未走远,我有事要问他。”
玉笙寒说好,马尾甩了甩,带着发绳上小铃铛叮叮当当响了一阵,渐渐远去。
宿云微趴在花盆边上往窗外看,外头日光正盛,玉笙寒墨绿的圆领袍英气又潇洒,颈上璎珞反射着阳光。
似乎察觉到草的视线,玉笙寒脚步缓了缓,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
宿云微也没回避,小草叶片晃了晃,像打招呼一般。
玉笙寒轻笑了一声。
宿云微直起身来时,昙花已经醒了,纤长叶片将小草卷起来,给他渡了些养分。
等瞧着小草将养分吸收殆尽,忽地白光一闪,在半空中化了一道虚影。
昙花灵力不够,化形有些勉强,并没有实体。
瞧着还是宿月昙那般模样,和宿云微本身极为相似,却又有些许不同。
宿云微自己也说不上哪里不同。
昙花这番是胡乱化的形,下半身还保持着花草的形态,根茎盘根错节,偏偏一张脸又生得极好,瞧着像是话本里会轻易吓哭小儿的奇异妖精。
宿云微无言片刻,抬手捂了捂脸,尽量去忽视宿月昙的腿部。
昙花成日听着张如韵同他说话,学了凡人的语言,磕磕绊绊道:“你,为何?”
虽说得没头没尾,但宿云微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晃了晃叶片。
小草本身娇弱快死,没有神识,但估计受了宿云微附体的影响,让昙花探到了一丝灵力。
先前在童为的幻境里也被乔绿识破过魂体,宿云微此刻倒是接受得坦然。
昙花伸手碰了碰草叶,笑道:“可爱。”
宿云微:“......”
话都还说不明白,怎么就学了些奇怪的词组。
昙花飘到一旁去拿了长勺,兢兢业业道:“浇水,别死了。”
宿云微心想,短时间应该还死不了。
小草求生意识还算顽强,更何况昙花成日给它渡养料,恐怕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
可惜昙花听不到宿云微的心思,手脚虚软,稍微歪一歪那水便“哗啦”一声全落了下来。
宿云微脚下的泥土肉眼可见地汪起一滩水,半个身子都淹在水下。
昙花惊慌失措:“啊啊啊。”
然后一把揪了小草,将它连根拔起。
宿云微茫然地被他捏在半空,转瞬又被放到了昙花自己的花盆里。
昙花驱着灵力渡给他,细细弱弱的,估计也起不了多少作用。
他如今的灵力根本便没有后来那么强悍。
宿云微皱了皱眉,又仔细感受了片刻那缕浅淡的灵力,怔然发觉这灵力也有些不同,甚至带着一丝陌生。
若不是昙花和幻境外的宿月昙都是初次化形,宿云微甚至都要怀疑这副皮囊的真假了。
他如今没有灵力,玉笙寒也不在身边,无法深入探查,只能先勉强记在心里。
昙花送完灵力后便化回了原型,和宿云微一起窝在一个盆里,贴着他快乐地睡了过去。
*
张如韵夜里回来时又与同门在屋外吵了许久。
说来说去都是与仙界联手弑神一事,张如韵说自己胸无大志,不想再修仙了。
同门道:“你是掌门首席弟子,你带头打了退堂鼓,叫师尊如何失望。”
“首席弟子又如何,修仙一事多少都是我们自己钻研,师尊和长老们付出了多少,你们难道自己不清楚么?”
“我们和你不一样,你天分高,学得快,生来就是要升仙的,底下多少师弟师妹看着你,那你做目标和榜样,若你不修仙了,他们又哪里能有继续修炼下去的意志。”
张如韵的声音许久没再响起,似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同门道:“如韵,有时候你遵守的那些大义与正义对世人来说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甚至是可以随时放弃掉的错事,你太过在乎那些东西,反而会成为异类。”
“是,我们都知道,神佑世间,仙界和仙道门都是占了神的体恤才能得道长生,公然去弑神确然不对,但那又能如何。”
“人总是贪婪的,想要的越来越多,底线便会越来越低。”
木门“吱呀”一声合上。
张如韵靠着门框怔了许久,眼下一片青黑。
走来时脚步踉跄,似乎是受了什么罚,伤到了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