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声转瞬消失在深山谷中。
玉笙寒的手还拉着宿云微的胳膊,他对太子殿下借机杀人一事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他知道宫中长大的皇子,就算是受尽了宠爱,天真单纯到了极点,终究也还是皇子。
冷静与杀伐果敢才是皇室中人的本性。
玉笙寒不知道宿云微的过去,他见过很多人手上都沾过血,死有余辜的,无辜的,都有,尤其是东池宴。
跟在他身边做他的剑时,他从未用玉剑伤过人,但玉笙寒还是看见过许多人死在自己面前。
还有更多人间接死在东池宴手里,其中便包括宿云微的父亲和兄长。
宿云微隐姓埋名来到此处,本就心中装着深仇大恨,军中人又对他态度恶劣,这小仆常常没什么规矩,惹他生气也是正常的。
不过他没想到,宿云微手段倒还算干净,借由一颗小小的石子便悄无声息将人处理掉了,倒还真是冷静。
宿云微走不动了,他站稳了身形,缓了许久才淡淡道:“转向回去吧。”
“不去找东池宴了么?”
“带我来的小仆脚滑摔死了,”宿云微的语气带着些许从没有过的凉薄,敛了眸子瞧自己沾了泥渍的鞋,神色有些嫌弃,“我受了惊吓,想回去歇息。”
玉笙寒便不再多言,只道:“我扶着你,小心些。”
宿云微轻轻“嗯”了一声。
等出了山路,营帐近在眼前,宿云微忽然喊他:“玉笙寒。”
他觉得有些累,走不动了,但玉笙寒入了驻扎之地便要隐匿身形,无人再能搀扶着他。
宿云微撇了撇嘴角,却是道:“我鞋脏了。”
“改日给你换双新的。”
“现在便想要。”
玉笙寒回过头来看他,没多少怪罪的意思,只是觉得无奈:“等会儿东池宴瞧见你不去,指不定便要返回账中来寻你。”
“我有主意。”
宿云微伸出手去,不满足于对方的搀扶,耍赖道:“脚好疼,走不动了,你背我。”
“殿下拿我做仆人使唤。”
“仆人已经死在了山谷里,”宿云微淡笑道,“你也准备葬尸山中么?”
“这山中异兽猖獗,谷底有许多尸骸,说不准并未给我留位置。”
玉笙寒口中这么说着,却已经蹲下身去,示意宿云微趴上来。
宿云微胸膛贴在对方脊背之上,手臂挂在颈肩,一动一静间皆能碰到玉笙寒胸口的肌肉。
宿云微耳廓滚烫发红,安静靠在他肩头。
玉笙寒一张脸漂亮得太有迷惑性,看起来柔弱又不能自理。
但宿云微始终记得他诱哄玉笙寒结契的那日,他抬手接住了玉剑的剑刃。
修长手指落在剑身之上,完美与其契合着,倒说不出谁更精致。
微微用力时,手背上青筋突起,胸膛腹部肌肉漂亮得过分色气。
宿云微觉得脸也有些烫,埋首在他颈窝里,听见玉笙寒深吸一口气,道:“殿下的眼睫。”
“嗯?”
玉笙寒忽然侧了脑袋,飞快抬起一只手来碰了碰他的睫羽。
“原有这么长,难怪总觉得脖颈痒极了。”
宿云微一向知道自己皮囊生的好,从前从不将其放在心上,如今被玉笙寒说一说却难得觉得羞涩。
玉笙寒接着道:“殿下同女子一般漂亮。”
“嗯。”
宿云微轻轻道:“父皇说我与哥哥都生得像母后。”
玉笙寒这时才想起来,宿云微似乎从未提及过母亲,他愣了一下:“你母亲……”
“阿爹说阿娘生我时难产,没能保住命。”
宿云微刚出生时,母子二人都虚弱将死,皇帝想尽办法,寻了许多草药来都没能将母亲留下来。
倒是宿云微,身体虚弱成这样,最终还是活下来了,当真是命大。
玉笙寒觉得太子殿下娇气些也没什么过错了,生来体魄便不好,自然得好好养护着。
“玉笙寒。”
宿云微平静喊他,声音轻轻巧巧,像是再说一件在平常不过的事情,嘴角噙了一丝笑意:“我若是死了,可不可以暂且不要寻新的主人。”
他歪倒在对方的背上,抬指摸了玉笙寒颊边的印记,低声道:“让这印记多留一会儿行么?”
“玉笙寒,”宿云微埋首下去,声音闷闷不乐,“我只有你了。”
他孤身一人从霜城来此,本该孤身一人回到霜城去。
谁叫他半途遇到了玉剑,他贪图有人陪伴,强行将玉剑据为己有。
还想要再占有久一些,久到他死去,身躯腐朽,徒留枯骨在世间,主契之间的牵连彻底断去,再彻底划清界限。
玉笙寒半晌没吭气。
他没问宿云微想去哪里,靴子脏了只不过是说辞,他知道宿云微只是不想回到小帐里,回到东池宴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