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云微问:“你的灵力还在那人之下么?”
“我不确定。”
剑灵掌心的剑痕已然痊愈,那只手干干净净,又无比温暖,点燃的小簇灵流在指尖泛着幽亮的光:“我在凡尘中没有遇到过其他灵体,也不曾和仙道人正面对上,我也不知我的灵力究竟到了何等程度。”
宿云微若有所思。
外头东池宴似是刚沐浴回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宿云微和剑灵都不再言语,他回到榻上合衣而眠,剑灵身形散去那一瞬东池宴便掀了帘子进来,声音带着初秋的冷意,问:“为何还不熄灯入睡?”
这时瞧着似乎又不是那么醉了。
宿云微没吭气,只是睁着眼睛望着他。
东池宴走到近前来,四目相对了片刻才道:“睡不着么?”
他的酒劲儿还没下去,话多了许多,自然自语了许久,一会儿说喝了酒容易兴奋是正常的,一会儿又说去找小厨房做醒酒汤,宿醉后许是会头疼。
宿云微见他转身要出去,忙拽了他的袖子:“我不喝了。”
东池宴便站住了脚。
今夜无月,帐中较往日黑沉了许多,案上的油灯显得格外暗淡。
东池宴的身形高大,将烛光挡得一干二净,影子像是巨大的黑色羽翼一般将宿云微罩在其中。
他头一次看见这人眼底闪烁着跃动的光点,安静地看着他,没有带任何冰冷的漠视。
宿云微感到一丝不太自在,他动了动脖颈,正偏开视线,忽然听见东池宴喃喃喊他:“阿玉。”
他声音太过微小,宿云微一时间没能听清他喊的究竟是谁。
东池宴已然弯下身来,这时他又清醒了些许,认出榻上的少年并非阿玉。
阿玉若还活着,也已经要比这少年大许多了。
“坠月。”
东池宴并不知道自己此刻在说什么,只是脑子里走马观花地晃过许多张面容,依稀有爹娘的,村中几个长辈的,还有阿玉的。
可是十余年过去,那些面容都已经变得模糊不清起来,想不起到底是什么模样了。
只有面前的少年面貌犹为清晰。
东池宴伸出手去抚住了宿云微的后颈,贴近时的呼吸交错着,让他感到了一丝不自在。
宿云微其实并不喜欢同人近距离接触,在宫中时只有兄长和父亲能抱一抱他,常人不得近身。
宿云微心绪飘忽了一瞬,想起自己先前为了逼迫剑灵结契认主,因而故意吻了他。
剑灵的唇瓣无比柔软,口腔内温暖潮湿,带着一丝玉兰花的清香,着实有些舒服。
他从来没想过同人接吻会这么舒服,难怪世人总是贪恋情色。
再回过神来时,东池宴的面庞已经近在眼前,他与剑灵那张脸无比相似,却更显得凉薄无情,垂眸望下来时带着些不经意的轻蔑。
宿云微稍稍挣动了一下,听见他说:“你已十七了。”
东池宴的手用了劲儿,没能让宿云微挣脱开,滚烫的体温从掌心皮肤接触的地方传递上来,让他感到有些惶恐而紧张。
夏末初秋将死的蝉在林间发着虚弱嘶哑的鸣叫,让人无端觉得心里隐隐不安。
东池宴滚热的呼吸落在宿云微面庞上,他低声道:“京城的世家公子到你这个年纪,兴许早已妻妾成群。”
宿云微心说他简直在胡说八道。
宿月昙死之前已有二十余岁,却从不近女色,谁告诉东池宴世家公子一定会早早娶妻的。
东池宴接着问:“从前可有喜欢的姑娘?”
“嗯?”
“算了,问你也不会说话。”
东池宴手上微微用力,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下一瞬便要吻上宿云微的唇瓣。
宿云微慌了一瞬,拼命挣扎起来,猛地踹了东池宴一脚。
也幸亏东池宴撤身得及时,那只干净的鞋子只是落在的大腿上,除却一点点痛意和脚印,没在留下别的东西了。
东池宴不甚清醒的头脑在微痛下清明了片刻,昏暗室内宿云微的眼眸依然是明亮的,满含警惕与怒意地望着他,却不曾说什么怪罪的话。
东池宴知道宿云微向来话少,自己也总是对人爱答不理,两个人私下相处时总是没什么话可说,要么就只有自己时常在冷言相对。
东池宴觉得宿云微脾气挺软,性子又温吞,他人说什么都听着,好的坏的照收不误,好像并不会轻易同人生气。
就好像从来没将这世间万物放在心上一般。
东池宴其实更喜欢阿玉那样的性子,他觉得自己太过沉闷,也很是无趣,需要一个活泼快乐的人在自己身边陪着,让他返回到人世间里去。
而这样清晰的存活感,只有儿时阿玉和爹娘在的时候才体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