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实很漂亮,”东池宴侧了侧首,摸到了宿云微的手背,却是说,“那剑我便送给你,若是军中有人对你欲行不轨,直接将他杀了便是。”
这话倒是出乎所料,宿云微愣了愣:“谁都可以?”
“嗯。”
“你们混在军营里的人,一向都爱说谎。”
宿云微垂着眼眸,手指触到了玉剑细腻冰冷的剑身,淡淡道:“我又怎知是不是你哄骗我的。”
“我不曾哄骗你,”东池宴淡淡道,“说起来这军中众人都只不过是征战用的棋子,他们并不忠心追随我,我也没必要去在意他们的死活。”
东池宴竟是这样想的。
宿云微眉心轻轻蹙了一下,转念又想,他这么做倒也好,若是将来真的被他夺去了江山,许是也并不叫人信服。
在凡尘间,唯有得民心者,方能得天下。
他偏了头,身体倾出去握住了剑柄,将玉剑提在手中,又问:“谁都可以?”
“是。”
“我若现在杀了你,是不是也可以?”
“坠月,”东池宴漠然道,“别做叫我生气的事。”
宿云微浅浅笑起来,不再说话了。
东池宴感到酒劲已经上来了,他将那只冰凉的手拨开,淡淡道:“天色不早,早些休息,明日起来练剑。”
回身时宿云微已经跟着下了榻,他跟在东池宴身后,红衣衣摆摇曳着,像是盛开的莲花一般,连脚步都是轻盈的。
东池宴能清楚闻到身后传过来的那股清冽的玉兰花香,听见宿云微在身后问他:“你喝醉了吗?”
宿云微往日同他都不曾有过那么多话,早知一两杯酒便能让他开口,他早就......
早就如何,东池宴也说不清楚了,只是觉得遗憾又可惜。
他心想,也许是因为阿玉平日话总是很多,所以好不容易碰上一个相似的人,便会希望对方再多像一点点。
人的情绪总是需要发泄的,东池宴不是圣人,他没办法不去寻找一个情感上的替代品,他觉得愧疚,如若不是当时他离开了山洞,或许阿玉就不会死。
但是如今已经没有人能原谅他的过失了,也无法去弥补,所以他需要这个替身的存在,以此来消减那份折磨了他十余年的苦痛,直到拿到皇室心脏,将阿玉的魂魄聚回。
宿云微又拽了他的袖子,轻轻扯了扯:“为何不同我说话?”
他声音又轻又软,恍若在撒娇一般,东池宴这一刻便又觉得不像了。
宿云微撒娇的时候,更像是爱人之间的软语,并没有阿玉儿时那么天真单纯。
宿云微隐约能意识到这一点,他神情十足的冷,手中剑已然攥紧了。
他能感觉到东池宴现在不甚清醒,甚至连平日半分的冷静都没有,这或许是唯一的、最好的时机了。
东池宴回身的一瞬,宿云微握紧了剑柄,抬臂时却感到了极强的压迫力,压得他动弹不得。
东池宴道:“我是醉了,不想说话,帐外天冷,小心着凉,回榻上睡觉去。”
宿云微寸步难行,连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怔怔地站着,怒视着东池宴离开的背影,直到小帐的门帘已经停止了摇晃,身上的威压才被人收了回去。
宿云微在身体重新获得掌控权时便感到怒火中烧,他从未同谁发过火,这一刻却觉得再也忍受不住,剑灵现身一刻便挥剑斩了过去。
剑意带着啸啸风声俶然击出,直擦着剑灵的面庞而去,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不深不轻的伤痕。
他抬了抬手,抓住了玉剑的剑刃。
剑灵只用了一只手,他力气很大,也并不怕疼,只是抓着剑刃不松手,宿云微挣扎了几次没能将剑收回来。
气闷让他有些呼吸不畅,宿云微急促地喘息着,本想骂几句什么,开口时却忽然觉得眼眶一酸,簌簌落了泪。
他语气里带了微哑的哭腔,显得话语没什么威慑力,倒像是在释放委屈的不满一般,同剑灵说:“你拦着我。”
“你分明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为何要拦我。”
说到底这剑始终是东池宴的,剑灵心向着他也没什么过错。
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剑灵没想到宿云微会哭,他不知道这世间有人同人争吵时自己便会情不自禁落泪,并不是真的吵不过,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
他将玉剑拿在手里,另一只手伸出去替宿云微擦泪,慌乱道:“你别哭,我并非是故意要坏你的计划。”
说了半晌,人没能哄好,最后又成了:“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
宿云微很少生气,也很少会哭,他的情绪一向都是十分平稳的,像是根本不为外物所动。
只是现在,不会为外物所动的人红了眼眶,脸颊上满是泪痕,连鼻头都有些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