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开下面片,这面片很薄,一片一片放进去,将水面全盖住,保住热气,很快就半煮半熏地熟透了。
面变得光滑透亮,漂浮着,舞动着,用筷子夹,还会哧溜溜滑脱,非得用手勺辅助,才能盛出一大碗来。
面片出锅后,宋如羡也把老黄瓜切好了。
老黄瓜和嫩黄瓜不同,它不能生吃,炒着也平平无奇,但如果用来炖煮,那就大不相同了,鲜得惊人,比那萝卜吊的素高汤可有味儿多了。
葱蒜都是刺激性食物,也属荤腥之列,因此姜翘烧热素油,煎了许多蘑菇来提味儿,再把蘑菇取出,用这油来翻炒老黄瓜片。
蘑菇里有非常丰富的鸟苷酸、谷氨酸钠等鲜味物质,虽然它与老黄瓜一起炖煮不怎么搭,但用于借味还是很合适的。
不等老黄瓜变色,就可以加入少许酱油,酱油爆香后立刻添水,敞锅炖煮。
老黄瓜微酸,应当用糖来调和,再加用盐水泡过又攥得半干的冻豆腐,这就足够了。
鲜汤怕重盐,而冻豆腐本身吃汤不吃盐,为了味道融洽,需得先把冻豆腐泡过盐水,再攥出大半水分才行。
一刻钟过去,老黄瓜冻豆腐汤已经入味,姜翘尝了尝咸淡,觉得合适,这就出锅了。
这时,另外四位庖厨准备的菜品也好了,大家分别尝过之后,由侍女取走。
素食不难,但只吃素食,难免寡淡,众庖厨心里也忐忑,于是交换了自己做的食物,互相品尝。
“再怎么换也没用了,”王厨娘说,“已经端走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说是吧老许?”
许厨子不耐烦地挥手:“你就徒有吓唬我的能耐。”
姜翘尝了尝许厨子做的赛螃蟹与素炒菠菜,撇了撇嘴没作声。
陈幼端有可能吃不出来这并非真的素菜,澹台勉闻却未必。
果不其然,小半个时辰过后,忽然有侍女敲开了庖屋的门。
她先是看了一眼许厨子,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随后她却说:“姜主膳,您随我来。”
满屋子的人面面相觑,姜翘心下也有些紧张,却没表现出来。
她拍了拍宋如羡的手,安慰一声,便跟上了那侍女的脚步。
第26章 【026】
路上, 这位侍女同姜翘说:“姜主膳,方才太子殿下用过晌食后,就一直闷闷不乐。娘娘怎么也哄不好, 于是想问问您,是否有些头绪。”
姜翘两条腿儿紧着倒腾才能跟上她,思考的速度就被拖慢了,一时也没分析出个所以然来,于是道:“稍后看过再说。”
现如今姜翘的身份已经有了微妙变化, 仿佛从厨子变成了心理医生, 专治各种挑食之余还得治疗嘴硬。
到了地方,姜翘给皇后与太子施礼, 随后顺着陈幼端的招手, 走上前去。
母子俩正在玩升官图——一种走棋类游戏,澹台勉闻眼看就要赢了,但脸上还是不见笑模样。
姜翘默默看完了这一局,还没等说话,澹台勉闻就用手语向陈幼端表示, 他想跟姜翘单独说话。
陈幼端对姜翘点点头, 然后带着一众侍女离开,只在门外留了两个人方便传唤。
澹台勉闻叹息一声, 良久,他才在纸上写道:我说要茹素半月,你们应当都知晓了吧?
姜翘心道了一声“果然”, 然后不答反问:太子殿下吃出什么了, 所以不高兴?
澹台勉闻提笔的手顿了顿, 然后才写:那赛螃蟹用了鸡蛋与荤油,素炒菠菜用了高汤调味。做这两道菜的庖厨们, 是觉得我不是诚心为乳母难过吗?
许厨子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姜翘没法直白地告诉他。
澹台勉闻也无所谓她有没有回答,自顾自地继续写:还是说他们不听我的话?我提出的要求一点用也没有吗?亦或者是我并不能受到他们应有的尊敬?我要怎么做才可以被信服?
其实有时候姜翘觉得,作为一个天生不会说话的六岁小孩,他已经很棒了——因为敏感所以思考,因为残缺所以痛苦,因为聪慧所以早熟。
如果澹台勉闻不是太子,那什么都好说。
可他偏偏在这个位置上,就注定了有无数要面对的现实。
姜翘一下子无措了起来,她努力组织语言,试图安慰他。
然而最后,澹台勉闻又写下一行字:所以因为我不可能成为君主,便无论如何也不能被信服吗?
他似乎还要写些什么,眼泪却猝不及防滴落在纸张上,很快晕开。
姜翘对他摇摇头,然后并未用笔,而是站起来,退开几步,恭敬叉手道:“殿下,‘服’或许出自于权力,但‘信’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