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翘与尹徴都没有再说什么, 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分别。
夜深了,澹台晏河看完奏疏,拖着疲惫的身躯上了步辇,直奔立政殿。
这时,宁不言却迎了上来。
他先行礼,而后道:“陛下,如今草民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明日便想要回到故乡了,特来请辞。”
澹台晏河打量了他一下,道:“这还不足一月,你便要走?若是再伤了脚,恐怕就不好办了。”
宁不言这段时间一直没断药,好几年不见好的脚伤已经好了大半,伤脚走路时可算能吃上劲儿了。
锁骨上那道贯穿伤却不同,即便有尚药局奉御亲自缝合,仍然没有彻底好起来,表面看着似乎有好转趋势,但内里的肉还没有长合。
久而久之,这伤又痒又疼,而且平日根本不敢碰,否则以他现今的腿脚,恐怕能疼得蹦起三尺高。
“草民谨遵医嘱,一直好好喝药,应当不会有大碍,”宁不言说到这儿,难得露出了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我……我想家里人了。”
渔乡靠海吃海,受到干旱影响相对较小,但他仍然无法放心故人。
澹台晏河拿他没办法,挥挥手道:“那就去吧。”
宁不言的眼睛亮起来,笑容也倏忽增大。
“之后找个身体好的大夫跟着他,”澹台晏河对尚咸伏说罢,又扭头看向宁不言,“别忘了你的承诺,三年后回来。”
“谨遵陛下之命!”宁不言行礼道。
在一开始,澹台晏河给过他两个选择:第一种,是宫中的大夫像冯正幡一样用少量的药吊着他,让他为皇帝所用,不可归家;第二种选择则是吃药痊愈,回家探亲后,还要返回京城。
宁不言对于不真诚待他的人,一定是不真诚的,但谁要是对他好,他便会记在心上。看似左右摇摆,实则早在心中衡量好了所有代价,追求关系的对等。
澹台晏河就是看重他这一点,才希望他这样的江湖人士可以被宫中掌控。
发生在更隐秘的市井或江湖中的事情,宁不言会比宫中的人更敏锐。
此去路途遥远,宁不言在宫中睡了最后一觉,而后便走了。
临行前,他去了一趟典膳内局,把一封信夹在了月亮门旁边的草丛上。
天高云淡,宁不言呼吸着让他格外畅快的空气,与尚药局的一位大夫见面,再一同去往渡口,打算先顺着千曲河支流一路向西入海,再走海路南下回家。
渔乡不大,位于大陆南部,对岸有一座与渔乡大小相当的岛,中间这一块海域便少有海难,是极佳的港口和渔场。
宁不言吃着各种各样的海味长大,如今离开故乡多年,也是时候回去尝尝亲人亲手做的鱼汤了。
日头高悬,晌食当值的姜翘才来典膳内局,就看到了那封属于她的信。
展开信纸,鸡爪子扒出来的烂字就展现在眼前:
姜娘子,我是宁不言。一时许多话想说,转眼又忘了,但无非就是曾经对不住你,合该当面说才对。他日再见,我再亲口说罢,祝你平安。
就这么简短一段话,写了一整页纸。
中间有许多划掉的字,依稀可以辨认出,是宁不言试图想写些别的什么。
怎么说呢,如果不是姜翘的确有耐心,真的很难认出这破字写的是啥。
算了,他一江湖人士,平时不怎么写字,现在能写出来就不错了。
不过看宁不言这个意思,他这是回家了?以后还会回来?
姜翘也搞不懂他跟皇帝是不是有什么约定,但是无所谓,这封信就当做一个小插曲,真正让她实在忘不掉的,还是从为了躲着他而前提心吊胆地闷在宫中的时光。
“雪花先去烧水,一会儿杀鸡。”姜翘笑了笑,把信收起来,而后扬声道。
趁着时间还早,姜翘泡了一把糯米,又磨了好多种香料。
等宋如羡和陈雪花收拾干净一只鸡以后,将香料涂抹在鸡的全身。
掏空内脏的鸡肚子里,又被填满了香菇和糯米。
香料把鸡腌制入味后,这只鸡要先被蒸熟,然后再送入土烤炉里烤到鸡皮上色。
整个过程里,典膳内局的院子中始终萦绕着一股浓香。
经过高温炙烤,鸡皮微微上色,姜翘又调了蜜水,刷在鸡皮上,再烤片刻。
等这鸡终于出炉,表面已经是诱人的金灿灿的模样。
用刀斩块,鸡皮酥脆,鸡肉流出汁水,当中的糯米微微拉丝,整朵的香菇带上一层油光,竟比画出来的食物还好看。
“快!快尝尝!”陈雪花招呼着其他庖厨,一起分食用来试菜的那几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