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乐这才丢下为首之人的尸体,叫人料理后面的事情,狼狈地回到衙门里,撑着墙喘着粗气。
他素来身体不好,武功平平,只为自保,被这么多人围攻,也难以招架。
这岂止是有人看不惯他?分明就是想要了他的命!
万里无云,太阳一点点攀升,挂到了正当间。
东宫学堂的小朋友们到典膳内局用午膳,并未看见姜翘。
他们已经熟知姜翘何时上值,这一餐明明有姜翘负责,这是怎么回事?
不但姜翘不在,还有另外几个眼熟的庖厨也不在,这太奇怪了。
言风裳一边吃着面条,一边蹙眉思索。
今日她起得早,看见了皇城这边有浓烟,难不成是走水了,姜娘子受伤了?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她就坐不住了,当即就问了谢灵誉。
谢灵誉嗫嚅片刻,有些说不出口。
一直没什么精神的澹台勉闻埋头吃饭,也有些为难。
这一场大火太突然,恐怕没人可以接受这个现实。
氛围多少有点诡异,其他孩子面面相觑,明明也想问,却不敢多嘴了。
下午第一节 课,谢灵誉将原本的历史课改成了生命教育课。
课上,他讲了人从何处来,又讲了人死后要怎么做,像是在铺垫着什么。
言风棠敏锐地意识到,谢老师绝对不会莫名其妙地改课,更不会突然提起课本上没有的内容。
她的脑海里混沌了一下,就在谢灵誉讲着课的时候,她喃喃了一声:“姜娘子是遇难了吗?”
“什么?”她左前方的邱岁卿回首问道。
言风棠瘪着嘴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她站起身来,用一种让人难于直视的哀伤眼神看着谢灵誉:“谢老师,姜娘子是遇难了吗?”
众人哗然。
谢灵誉艰难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他一个字也没说,却一下子击溃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冯巍然嚎啕大哭道:“谢老师,我们能看看姜娘子吗?”
“对啊!让我们再看看她!”言风裳用手帕掩面,哽咽着说。
一声叠一声的请求,让谢灵誉压力剧增。
“姜娘子……她葬身火海,烧得不成样子,恐怕她也不会希望你们看到这样的她。”谢灵誉说道。
崔雪娥本来很害怕,怕亲眼看到昨天还活生生站在面前的人,现在已经没了呼吸,可是她一想到那是姜娘子,是一个曾经有生命的人,并不是不可名状的恐怖的东西,就鼓起了勇气。
“谢老师,就让我们远远地看一眼也好啊……”崔雪娥小声哀求。
谢灵誉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叹息道:“列队吧。”
姜翘所在的那间屋子没住满,一共就八个人,现在整整齐齐地被安置在一间屋子里。
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八名女郎,身上盖着白布,一动也不动。
谢灵誉拦着孩子们,隔着一丈的距离,让他们看了一眼。
几乎无法辨别面容的尸体毫无生机,孩子们很难不恐惧,可是对生命的敬畏以及谢灵誉的安抚,使他们不再胆怯,反而心中只有无限的哀伤。
小朋友们来的时候还是忐忑,回崇文殿的时候,就已经是失神了。
复杂的心情使他们根本没心思听课,接下来一直心不在焉,反反复复地回想着那震撼的一幕。
干干净净的白布,盖着无辜的人。
谢灵誉知道大家学不下去了,于是尽自己所能,教孩子们如何排解情绪,调整心态,最后提早放了学。
冯巍然回家的时候,仍然在失神,进了家门后也埋头走路,一不小心就撞到了冯正幡。
“阿翁……”冯巍然有无数的话想说,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
冯正幡抱起孙子,吃力地在怀里掂了掂,道:“然儿怎么了?”
冯巍然情不自禁就落了泪,抽噎半天,最后还是埋头在阿翁的肩膀上哭泣。
抱着孙子走过连廊,随便找了个地方坐,冯正幡摸摸他的头,道:“然儿有什么难过的,可以跟阿翁讲。”
冯巍然哭花了脸,泣不成声:“阿、阿翁……我很喜、喜欢的姜典食,她、啊、啊在大火里、里面丧生了……”
冯正幡慢慢拍着孙子的背,轻声哄道:“然儿不哭,然儿别怕……”
他并没有指责孙子再提起姜翘,孩子哭得难过,他当然会耐心去哄。
不知不觉间,冯巍然哭累了,在冯正幡的怀里睡着了。
冯正幡抱着他回房,让他躺在床上睡。
然而冯巍然感觉到不对劲,一把就拉住了正要走的阿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