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雄颓然地坐着。
室内一瞬间死寂了下来。
听完全程的章书闻将不锈钢门吱的打开,他沉着脸站在门口,视线直直冲向章雄。
卡在喉咙口的不满就要蹦出来。
为什么要替郑智收拾烂摊子?既然有本事飙车撞人也得有承担后果的准备,赔不起款与他们有什么关系?那家人想要起诉也好,打官司也好,都是郑家的事情,大不了就到所里关上几月半载,也好给郑智一个教训。
就算章小月是父亲的妹妹,郑智的事情也有郑伟去焦头烂额,这个烦恼怎么轮都轮不到章雄的头上?
更别说郑家父子是如何瞧不起他们。
更别说他们初到广城时郑伟的袖手旁观。
更别说母亲病重时郑伟所说的那番毫无人性的话。
再有两个月就是母亲的忌日,难道这些父亲都忘了吗,就非得去做这个好人?
“书闻,”王如娟柔声唤道,“冰箱里还有些鱿鱼,我热了给你当夜宵好吗?”
恍惚间,章书闻仿佛见到了母亲的身影。
他怔愣地和王如娟对视着,女人的神情似水般涌入他的眼底,将深藏其内的痛与恨冲散了。
他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涩声道:“不了,谢谢......阿姨。”
章雄打开桌子坐下来,苦恼地用力搓自己的头皮,无暇去注意章书闻的情绪变化。
章书闻终究没有质问父亲。
这些话说出来只会让他与父亲、让这个家产生矛盾,更何况,他还没有长成到有资格左右章雄的钱要给谁花、要花到什么地方。
章书闻只是有点失望,好像郑伟的所作所为、对母亲的诅咒在章雄那里已经被轻飘飘地掀过,只剩下他一个人困在过去无法释怀。
烂人和烂好人,一字之差,但在某种程度上一样让人郁结。
章书闻悄然将门重新关好。
余愿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兴致勃勃地趴在床上涂鸦,依旧是花哨鲜艳的颜色,不参杂一点黑灰白。
章书闻绕到床尾,上半身躺下来,双腿自然垂在地面,墙上的灯管明晃晃亮着,照得他眼前起了跳跃的白色小点。
余愿将绘本合上,爬到章书闻的身边跪坐着,影子将章书闻给罩了起来。
章书闻眯着眼,顶头的余愿脑袋冒着光,他于混沌的思绪里分出精力,“嗯?”
余愿圆溜溜的黑瞳灵活地转了转,歪了下脑袋,“黑色的哥哥。”
章书闻不解。
余愿抓住他的手,将他半握的五指掰开,拿马克笔他在手心涂涂画画。
章书闻懒得动弹,由着余愿把自己当画布。
不多时,余愿将他的手抬到他眼前,一个圆圈,三道弯弧,组成了一个红色的笑脸。
余愿不明白为什么章书闻会乌云密布,但在用自己的方式请求对方开心起来。
章书闻也果真扯了下唇角,他慢慢将笑脸握严实,像严肃的课堂一般用沉沉声调说:“余愿,永远都不要原谅欺负过自己的人。”
余愿懵懵地眨着眼。
章书闻一把攥住他的手,“记住了吗?”
余愿被抓得腕肉生疼,唇抿住,但还是听话地点头。
哥哥说的话,他都会记住的。
第16章
郑智闯下的烂摊子最终还是由章雄出面解决。
他和章小月拎了生果去医院探望被撞的学生,又再三向那家长赔礼道歉,至于五万块的赔偿款,章雄也毫不吝啬地掏了腰包。郑伟全程就露了个面,象征性地拿出了两千块钱,还动手把郑智给揍了一顿。
私下和解后,章小月抓着鼻青脸肿的郑智到章家道谢。
因为这件事情,章小月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整个人浮肿不堪,愁容满面。
郑智自知酿下大祸,比平时收敛了很多,在章小月的示意下不怎么情愿地说了声谢谢舅舅。
章雄诶诶两下,“都是自家人,别这么见外。”
王如娟坐在一旁沉默着。
章小月握住她的手,哭丧着脸,“嫂子,我知道这次着实让你们难做了,你放心,那五万块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上的。”
漂亮话谁都会说,王如娟笑不太出来,只点了点头道:“我去给孩子洗点水果吃。”
出租房就这么点宽,四人将客厅填满,在房间里的章书闻和余愿也将谈话听得清清楚楚。
余愿隐隐约约知道最近家里有事发生,可这远远还不如把绘本里的斑点狗涂得黄不溜秋来得重要。
章书闻神色自若地默记化学公式。
洗完水果的王如娟借口到孩子房间,再也没有出去。
她只是很普通的一个市井女人,一分一毫都想用在刀刃上,那么大的一笔钱给出去,她没有半点计较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