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雄天微亮就外出了,王如娟摸摸余愿的脸才带上门离开。
余愿跟往常一样托着腮在小板凳上静坐了会,听见身后的动静,是章书闻从房间里出来。
他跟朋友约了十点,距离出发还有很宽裕的时间,因此不紧不慢地洗漱过后坐下来吃早饭。
章书闻的睡眠质量一惯不错,可昨晚他身旁躺着呼吸均匀的余愿,却罕见地有点失眠。
他喝着粥,余愿还是保持着托腮的动作,只不过从发呆变成了看着他发呆。
余愿很多时候都会盯着章书闻,也说不清是因为无聊还是章书闻的那张脸确实颇具吸引力。
章书闻被他盯得略微不自在。
失眠的一个多小时,章书闻细想过为什么不愿带余愿去见朋友。
最根本的原因是他排斥父亲没有先过问他的意见就替他做决定——自打余愿来到这个家后,许是怕被人说苛责继子,章雄事事以余愿为主。
而比余愿年长两岁,又足够知事明理的章书闻,大人会把他摆放在一个相对平等的位置上对话,也就无意识地忽略了他不过是个未成人的、还不够成熟的少年。
他不介意在生活的小事里照顾余愿,诸如上下学的路上放慢脚步、替余愿清洗吃过的碗筷、或者半夜醒来发觉余愿踢了被子替对方重新盖上......可他也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就连亲兄弟都各有社交圈,何况他跟余愿。
总没有人出去跟朋友玩还要捎带上自己的弟弟。
就像王如娟所言,带着余愿出去许会添惹麻烦,而章书闻虽然事事不提,其实也不想给自己平白找事做。
余愿还在看他,章书闻不再理会。
九点半,章书闻带上钥匙,余愿正坐在书桌前看书。
厚厚的讲诉野生动物特征和习性的绘本,章书闻假期前从学校图书馆借的,他自个儿没翻几页,余愿倒是很感兴趣。
前几天晚上余愿看得入迷不肯睡觉,王如娟哄了又哄也不能让余愿放下,还因此发了火。
这是章书闻第一次见到温温柔柔的王如娟耷下脸,也是章书闻第一次正面意识到余愿与普通小孩的不同。
面对王如娟的愠怒,身处旋涡中心的余愿却没有太大的反应,不说话不反抗,只是死死扒拉着绘本不肯撒手,仿佛没什么力量能撼动他。
最后是章雄出来做和事佬,把王如娟劝回了房间。
章书闻的作息很规律,十点半就上床熄灯,余愿开着台灯依旧看着绘本。
快一点时章书闻醒来,诧异地发现台灯还亮着。
从他的角度看去,黑暗里燃着一团火,而坐得板板正正的余愿被光亮包裹着,正伸出手爱惜地摸着绘本上栩栩如生的大象,仿佛能借着纸张触摸到被拔了獠牙倒地身亡的血迹斑斑的巨象。
章书闻窥见余愿的神情,依旧是有几分凝滞的,黑瞳里却流淌着水一般的光泽。
听不见人类斥责的余愿,却能感应到从远方传来的象群的悲鸣。
许久,余愿才合上绘本,章书闻也缓缓闭上眼。
台灯灭了,夜熄日起。
现在,余愿又坐在明亮的白昼里欣赏来自大草原威风凛凛的霸主,忘记了自己、忘记了时间。
章书闻本想和余愿道别,走到门口,到底没出声打扰。
自从亲自领略余愿的异样之后,余愿在章书闻眼中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他无谓背着一个不定性因素出门。
热气掀得章书闻眼前扭曲,他快步走到榕树下,借着树荫的遮挡接听朋友的电话。
不经意抬头一看,房间的窗被打开了,而余愿站在窗后,低头与他对望。
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还是无端地让章书闻一怔。
“书闻,你出发咗未?”
“我哋在凤凰路等你。”
“书闻,书闻,你听唔听得到?”
在朋友的催促声里,窗户后的余愿对着章书闻笑着挥了挥手,“哥哥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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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系好鬼热。”好友陈永乐朝服务员举手点单,“我要冻柠红同埋西多士,你哋呢?”
其余几人叽叽喳喳点了单。
“书闻你呢?”
“我都系冻柠红,唔该。”
章书闻依旧没带上余愿出门,尽管在余愿跟他道别后他有过一瞬的犹豫。
聚会的几人跟章书闻关系都不错,其中当属陈永乐和章书闻最谈得来。
陈永乐是正儿八经的富二代,他爸早年下南洋赚了第一桶金,又回广城创业。如今家里名下房产颇多,在含金量最高的市中心地段还有两套独栋。按朋友的话说,他就是游手好闲一辈子,单靠收租的利息也能富裕地过活。
几人总爱调侃他,说要抱他大腿,还给他起了个花名叫西关大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