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谙这才发现,那婴儿原来还在哭。她看着快急出眼泪的少女,疑惑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丈夫呀。”
她又咯咯笑起来,不再管自己哭个不停的丈夫。少女笑得直跺脚,锁链砸地沉闷声响起,棠谙这才看见拴在她右脚腕上的铁锁。
这动静吵醒了屋内的另一个人,那人不满地嘟囔两声,从床上爬起,屋内烛光将他的身影投到巷子里。影子极其高大,他手中抓着一条长绳,在地上甩出啪啪声响。
“不对哦,那是长鞭。”清脆嗓音从头顶洒下。
棠谙惊讶抬头,这少女怎会知晓她心中所想?
可面前哪里有什么少女,只有一张仿佛浸了血的红盖头。长鞭发出的啪啪声越来越大,盖头上也裂出一条条伤痕。
棠谙看见那串洁白茉莉花,在暗红裂缝中闪烁。鲜血从盖头下流出,洒在婴儿幼嫩脸颊上。少女又轻声笑起来,她一把扯开婴儿身上的被子。
“有根子便是命根子,咯咯咯,多脆弱的小根子呀。”
棠谙平静的面庞终于裂开缝隙,抑制不住的惊恐从其间蹿出。
她看见汩汩血液从少女手中喷溅,少女像编络子一般,将手中丈夫拧作麻花,塞进脚下腌菜罐子里。
棠谙脑中一片昏蒙,她的手不受控制,伸出去打开罐子,似乎有人想看看婴儿是否还活着。
“哇——哇——”
陶罐中传来婴儿啼哭声,棠谙的双眼,正好与那对乌溜溜眼珠子对上,哭着的小嘴里,两排森然尖牙宛如锯齿。
“呼......”
棠谙险些被脚下石砖绊倒,刚才不知怎的,竟边走边发呆。她擦了擦额上冷汗,看着天边还没有落下的太阳,有些恍惚。
都怪围墙那边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叫我听得入了迷。棠谙抬手安抚自己怦怦直跳的心,不明白为何会有恐惧涌上心头,分明那头唱的只是儿女情长。
棠谙继续向前走去,她想在天黑前找到裴千烛,尽快走出那段低矮房舍。
不对啊,前方不是精致的双层木楼吗,她怎么会觉得低矮?算了,向前走就是,向前就看见了。棠谙对自己说。
天终究还是暗下来,棠谙走了许久也没看见出口,她想找前方老妪问路。
“阿嬷......”
棠谙伸出去的手顿了顿,忙止住话头。她觉得自己好奇怪,怎么会做出深更半夜,在僻静小巷子里,找老妇人问路的事来。
也不知是人是鬼就敢贸然上前,简直将婆婆的教导忘得一干二净。棠谙收回手,默默拉远与老妪的距离。
“嗬——”拉风箱一般的出气声,在棠谙耳边响起。她僵着脖子,用余光瞥向搭在肩上干枯苍老的手。
民间传说,人身上有三把火,在头顶与两肩,若回头将肩上的火弄灭,鬼魅便能上身。棠谙强忍着没有回头,但那只手死死扣住她的肩膀不放。
棠谙强忍着剧痛,低头看向地面。也不知这里的石砖,为何如此光亮,将身后老妪的模样,完全映照在地上。
棠谙大吃一惊,她猛地抬头向前望,分明那老妪还在前方悠悠慢行。
“往前跑,赶紧跑,莫沉沦。”沙哑嗓音在耳边响起,她从背后狠狠推了棠谙一把。
沉沦什么?棠谙不解,但没有时间给她寻找答案。四周景色突然变幻,两层小楼被挂满帷幔与华丽灯笼,将其装饰得金碧辉煌。
这般美景却让棠谙脊背发凉,因为她透过高楼上大开的窗子,看到了一只手握长鞭的怪物,还有......她自己。
脚下传来水流激荡声,棠谙低头看去,发现石砖消失不见,她如今踩的,是宽阔河面。水中只有一个人的影子,却不是棠谙。
“阿茉,跟爹爹回去吧,哪个姑娘不成亲的?”拿鞭子的怪物,在金灿灿的长廊中劝诱对面少女。
阿茉?棠谙手扶墙壁,透过木制窗户,可以望见半截华丽灯笼,彩色帷幔飘舞,宽阔河流在楼前静默流淌。
棠谙不明白,对面那怪物为什么叫自己阿茉。可怪物似乎等得不耐烦,他逐渐逼近棠谙。眼见着长鞭即将抽到身上,棠谙只能拼命向前跑去。
这条长廊一侧靠着窗户,一侧是镂空栏杆。栏杆后面,有搭台子唱戏的,有摆桌说书的,还有杂耍艺人引得一片叫好声。人群熙熙攘攘,偏就是不往长廊里来。
“话说这红灯巷中,出了桩奇事。”说书人抚尺一拍,将传奇故事娓娓道来。
“牛捕快从村子里,为他还在襁褓中的傻儿子,买回个童养媳。那媳妇儿也是乖顺,亲手把她的小丈夫带大。结果,您猜怎么着?”
“说啊!”“快说!”客人不耐烦地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