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礼知自然明白有人在背后议论,但嘴长在别人身上,她能一一计较过来吗:“他们至少不敢当着我的面辱骂于我,即便是真的骂了,有时候该忍的打碎牙吞了也得忍着。”
“可我们本来不用遭受这一切的,”夏云起想起过往所听到的话,更加不吐不快,“我们只要离开唐仪明就不必再忍受这些了,娘亲,我们走吧。”
夏礼知哑然,一时间居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今时不同往日,孩子和唐仪明在她心里有了同样的位置,没办法割舍任何一个。
见她不说话,夏云起更加急了:“娘,他就是一个太监,太监娶妻本就滑天下之大稽,有什么值得你犹豫的。”
不得不说,夏云起这个社会化进行得真是彻底的,只是在夏礼知看来现在实在有些过犹不及了:“我以为这几年潜移默化,你已经能看道他们身为太监的痛苦与身不由己从而心生怜悯,罢了不说这个,当初你身陷囹圄是他救的你,这几年来他对我们也照顾有加,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偏见,怎可将责任归咎于唐仪明?”
“可那些人的奚落都是可以避免的,只要与他再无关系,也就不会再有人骂我和你了,”夏云起不竭余力劝说她,“这些年我真是受够了,我不管那些是偏见还是其他,我只知道那些话就像刀子捥心,我再也不想忍了。”
夏礼知也无奈道:“如今的生存之道就是如此,许多事需得忍耐和妥协,你以为离开他我们就不会被人厌弃,想得也太简单了些,你还太年轻,许多事想不明白也不急,只需要专心修习医术便好……”
她如今已经深陷泥潭无法自拔,各种各样的事交织在一起,她怎么可能抽身离开让唐仪明一个人面对。
“我不想当一个大夫,”夏云起终于将憋了许久的事吐露出来,“从来都没有想过,学医能一洗昔日今朝之辱吗?能出人头地吗?”
“可我让你学医是为你好。”夏礼知也反思过该不该逼他,但全方位权衡下来,只有习医最好。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唐府,夏礼知下了马车,却久不见夏云起下来。
夏礼知莫名有些着急和烦躁,连忙大声道:“云起,我们已经到了,快些下来。”
话音刚落,夏云起掀开车帘,弓腰站在车沿看了看高处的牌匾道:“这里不是我家。”
夏礼知真的生气了:“这里不是你家,哪何处才是你家!”
“我恨这里,我讨厌和一群太监待在一起!”夏云起突然爆发,声音震得夏礼知耳朵嗡嗡作响,“因为这里,书院、太医院里非但无一人与我相结交为友,还见我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我不想当权宦的儿子!”
夏礼知一直以为越早开智的人越早熟,没想到叛逆期也来得这么早,她也是在气头上了,一时间口不择言道:“那你要如何,离家出走?你只要敢走,就别再认我这个娘亲。”
“你本来就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这话一出不止夏礼知呆怔住,夏云起也是很快开始后悔,尤其是看夏礼知青白的脸色,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周围死一般的安静,连架着车的马都仿佛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乱动的蹄脚都定住不移。
夏礼知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苦笑道:“是吗,好像,是哈……”
“我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她深吸了一口气道,“确实没有什么资格让你按照我的安排与要求行事 ,也没有资格要去你跟着我受尽各种各样的委屈……”
夏云起想给母亲道歉,可抬头间他看到了夏云起背后的大门内站着的唐仪明,他就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目光一直注视着母亲。
他胃里突然泛起一阵恶心,因为想起了之前不小心撞见过的——唐仪明和自己的母亲牵手、相拥还有亲吻,除此之外,他也恶心自己,如果不是以前自己不懂事误入什么南风馆,母亲也不用嫁给一个太监。
心当然也是疼的,自从与唐仪明成亲以来,母亲再也不是事事以他为重了。
思及此,他拿起脚边的鞭子,用力一挥驱着马车飞奔去到巷子的另一端,很快就没了踪影。
夏礼知觉得心累不已,一桩接一桩的事榨干了她的所有力气,她实在不知道事情怎么就这样了。
唐仪明从里面跑下台阶扶着几乎要瘫倒在地的夏礼知,唤了人来吩咐必须把夏云起带回来,他的下属领命而去,夏礼知这才开口道:“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