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崇礼犹豫该如何介绍,周敬已然先一步开口,他持重言回:“禀殿下,这是微臣小女的未婚夫婿,姓容,青淮山人,上任青玄门门主正是微臣故友。”
此言落下,原本已倨傲落座的容与,默了片刻,倏忽起身。
他面容依旧冷肃,就持着这副姿态,照京内规矩,朝萧珩抱拳揖礼。
“见过殿下。”他声沉又凛。
见此状,周崇礼和周妩遥遥对视一眼,四目诧异。
而周敬则在旁隐隐舒了口气。
果然,凡事提及阿妩,与儿总会为她着想,敛收锋芒,避让人三分的。
“快请起,这是周卿私宴,孤不请自来,众位都不必拘礼。”萧珩明显对容与有几分兴趣,他迈步上前,开口不吝赞誉道,“青玄门的名头孤早有耳闻,在江湖独树一帜,风头更是无量,未想到孤今日有缘见到容公子这般的少年豪杰,果然人如其名,气度不凡。”
容与回应淡淡,并未有多余兴致迂回客套。
萧珩被迎上座,周敬依臣礼主动让开主位,可太子却坚持坐到了容与身侧,甚至不端储君架子,几番主动与其搭话,似乎对容与身处的快意恩仇的江湖武林很是向往憧憬。
不多时,萧珩才注意到容与眼目不便,方才他简短的几次应答,实在表现从容,若非细察,竟不觉与常人有异。
萧珩略带惋惜的口吻:“容公子的眼睛……”
闻言,周敬夹菜的手一顿,周崇礼更是屏息,余光暗瞥。
容与未有犹豫,回:“练功心切,引得反噬所致,不日便能恢复,多谢殿下关怀。”
萧珩点点头,又道东宫滋补之药齐全,欲盛情赠予几箱。
容与以练功忌口为由,一一婉拒。
另一边,周妩被秦云敷拉到偏厅,但容与哥哥那句话,她已经听进耳中,她心里不是滋味,明明始作俑者就在院中,他却为顾周家体面,选择隐忍遮瞒。
而他,从不是隐忍的性子。
再看沈牧,在院中落座,闲酒慢斟,与朝中同僚互敬,谈笑风声,似得心应手得很。
周妩目光沉寒,一时未收回,他却正巧也抬眼过来,四目相对,他忽的举杯,眼神深深像是遥敬,而后仰头尽饮。
他是疯了不成!?
周妩浑身冒起鸡皮疙瘩,转身再不看他。
秦云敷未注意到这边细节,劝言开口:“阿妩,容公子和沈公子都在,尤其后者还是跟同太子殿下赴会的尊客,夫君与父亲没有赶人的道理,如今这局面复杂,你不如暂先回院避一避,若前堂发生什么,有嫂嫂在这帮你盯着。”
周妩思吟片刻,也无更好的办法,只好点头。
从前厅离开,周妩没有回芜兰苑,而是径直穿过连廊,歇坐水榭,凭倚栏杆。
沿湖微风吹拂起水面波纹,又牵动着她芙蓉淡粉的缥纱宽袂,周妩面凝静思,略须臾,她抬手屏退了跟行而至的婢子霜露。
霜露当小姐想静心独处,遂欠身告退。
而她走后不多时,一双皮质黑靴兀自踏上石阶,步步朝周妩走近。
听到动响,周妩头也未回,与其看他那双伪善的目,还不如去看池岸边的一片苇荡。
“你有什么话想说,今日便一次性全部说完,今后我们没有再见面的必要,还有,惹怒容与,小心你的性命,你该清楚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你,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被冷言威逼,沈牧却依旧面持和煦微笑,只是此刻,他的笑容已落不进周妩眼中。
“是啊,他的确做得到。”沈牧没有再走近,就站在原地,语调一贯的平柔,“可他却不敢,他以为,你依旧在意我,若杀了我,你会怨怪他厌恶他,所以,他不敢赌。”
周妩不悦回身,“你费心引我过来,若只为说这几句话,那就……”
“妩妹。”沈牧打断,儒俊白皙的姿颜带上几分受伤的情绪,“其实,我们还是那样默契,只一个眼神,你便知道我想见你,有话要说。”
周妩转过身,目光和他平时,漠然道:“这是最后一次,我也希望你说的不是废话,否则不值我来一次。”
沈牧收敛笑意,向前挪动一步,小心翼翼轻声发问:“妩妹,能不能告诉我,为何对我突然变了态度,在落凰古寺那棵百年丁香树下,你亲口对我说一见如故……昔日花开,香雪如海,你我以诗会友,画面犹在昨日,可为何只是经过一场青淮山脚的瓢泼骤雨,你便开始如此避我?妩妹,究竟是为何呢?”
他愈言愈艰,声音如泣,仿若浓挚情深,反被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