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对少夫人不喜,在府中这似乎是人人皆知之事,加之少夫人在府,大多时是独自在朝椿阁研习医术,不爱与人交际,故而这两人平日照面打得很少,往来也不多。
也只有在家人有疾有伤之时,少夫人才会主动关怀,但大多时候,大小姐反应淡淡,是并不领情的。
所以,当下见大小姐罕见怀有谢意,除感意外,秦云敷的婢女也是不由替主子倍觉欣慰,总之,熬夜的辛苦没有白费,大小姐算是领了情。
“有效便好。我熬夜是成习惯了的,有时琢磨着新药方,不知不觉就晚了时辰,阿妩不用将此放在心上。”
周妩将伤感置弃,半开玩笑的口吻:“哪能如此不顾身体,想来阿兄也不会这般放任嫂嫂。”
秦云敷本还自如应对着,听得此话,脸色不由晕出几分赧意。
她心想阿妩似乎是说了句引人脸热的话,可细细想来又觉不对,未出阁的阿妩是绝不会与自己开这般玩笑的。
大概是她多想了,只是这怪不得她。
周崇礼月前随太子殿下去了塘县,临别前夜,他又是那副斯文样子,慢条斯理将她困于书案之前,自己正冠整衣,却将她剥除惨兮。书房之内,她摇坠,他矜然,她哭,他进,毫无公平可讲。
不能再想。
秦云敷尽力将那张潮红俊面从自己脑海里挥散。
将人引进屋内,秦云敷便换了话题,她也看出周妩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阿妩来这,可是寻我有事?”
周妩点头,没有再客套迂回,直诉所求。
她如实说了药粉的事,关涉到容与哥哥伤情,这个不能避谈,于是自然也讲到了沈牧。
秦云敷做事谨慎,提前便屏退了下人,当下屋内只她们两人,她虽意外于周妩对自己的坦诚,但很快便以医者身份,专注听其描述。
听完,秦云敷思吟片刻,道:“白色无味,遇水不化,听你所述,此烈性药粉八成是五噬散。”
五噬,噬目真,耳灵,声清,嗅敏,体觉。
眼目有损,显现的是最浅的毒性,若是用量再多,后果恐不堪设想。
周妩听得胆战心惊。
“阿妩,我不妄议沈公子为人,只是他能给你如此恶毒之物,其人当真如面貌外示的那般温润正雅吗?”秦云敷提醒,点到为止。
周妩手心攥紧,将目垂低。
她恨沈牧,却也恼极自己。
秦云敷声音放柔了些:“阿妩,你能来找我,说明你自己是想通了的,如此,一切尚还有转圜余地。所以,你是想我去为容公子医诊,还是?”
周妩抬头看向她,目光恳切着,“嫂嫂,眼下青淮山的人歇在篁幽客栈,他们已经请了京中的傅荣初大夫为容与哥哥诊治。我想去客栈探望,可宿师父眼下正在气头,定厌恶我再去,我寻不到旁的办法,便想通过假扮成傅大夫的药童,乔装进入客栈……”
说到这儿,周妩声音不由弱下。
突然示好便立刻有所求,此事任谁临面,心里大概都会觉得不舒服。
但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我知嫂嫂与傅大夫有过同门之谊,昔日曾一同拜学在华乙老先生门下,交情颇深,所以请恕阿妩冒昧,开口求嫂嫂出面帮这个忙。”
秦云敷静默思吟,状似犹豫,周妩则等得忐忑。
片刻后,秦云敷抬手拍了拍周妩肩头,开口轻声:“别害怕,这个忙,嫂嫂帮你。”
周妩绷僵的背脊瞬间松懈下。
她声音轻哽咽:“多谢嫂嫂。”
第7章
翌日晨早,篁幽客栈。
除了容与因盲目不便单独一人在二楼房间用餐外,青淮山的其余人皆聚留在一楼大堂。
容宿坐于正位,正面客栈大门,他一边嚼着嘴里的芝麻胡饼,一边抬起目光,不时凝望向外。
片刻后,他哼声将手中的馄饨碗重重一放,面容不善地偏头沉声发问:“你们几个确认,昨日一整天丞相府都没个动静?”
负责巡护的两影徒面面相觑,定睛点头回:“我们前门后门都安排了人,若有人来寻,自不会觉察不到,确认除了傅大夫和店小二,门主的房门再无外人踏入过。”
容宿两片浓眉拧在一起,小声嘟囔道:“莫不是我那日把话说得太狠,真唬着那丫头不敢过来了?”
这话,只有离容宿挨坐最近的一小师侄听得清楚,对方当即只觉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师伯究竟是想叫周姑娘寻来,还是不想。
容宿自是有他的心思在。
当然,那日他的愠恼与责怪并不为假。
接到向塬的告状来信,骤然得知容与所受的□□与欺伤,他愤恼至极,当即想也没想便直奔京城丞相府,决意要将两人婚约废除,哪怕容与这回还不死心,他也执意要做成棒打鸳鸯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