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不上来的都是命,阎王爷要收你们,老子也没辙!”
船舱里面的人越来越多,空气渐渐浑浊难闻,温玉白护着弟弟缩在角落,两人靠在一起,都用衣裳把脸遮着。
旁边都是人,温承允有话想问温玉白,但他几次抬头,到最后还是一言不发。
温玉白知道温承允想问什么,无非是想问他这么久了,为何不提给爹爹伸冤,但孩子的想法总是简单,他只能闭眼不语,心里面也涌现谜云。
原主性子温顺,父亲获罪下狱于他来说是彻骨之伤,但不论温玉白如何搜刮原主的那段记忆,看到的都是模模糊糊的影像,似笼着团雾,他只知道温之航是被人陷害的,其余线索一概不知。
哪怕他真想帮父亲伸冤,也不知该从何处入手,更何况他现下人微言轻,又无旁人相助,他一个罪臣之子能做甚么?
温玉白脑子里一片茫然,竟生出一个荒诞念头——要不然,他进京去做官罢?
若当了官,能面圣,在官场上织造人脉,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找到温之航无罪的证据。
在原主的相关记忆里,温玉白知道温之航是个极善之人。
他会慷慨出资,帮助穷困的学子在京城生活,并温言鼓励他们上进。
有同僚蒙冤受屈时,温之航会仗义出马,帮老友上下打点,查清事实,帮他们洗清罪名。
他也曾负责监督军马粮草,为人做事一丝不苟,从不曾渔利一二,只尽心尽力将朝廷拨出的银子粮草,都送到前线的将士手中。
饥荒之年,他奉皇命监督施粥,手持尚方宝剑,将贪墨赈灾钱款的多年好友斩于剑下,铁面无情,哪怕被贪官的血染脏了官服,哪怕被好友的妻女指着鼻子痛骂,他只求问心无愧。
温之航和妻儿的感情也极好,婚后并未纳妾,闲暇时,只以教他们三兄弟读书为乐。
这样的父亲,被人冤枉陷害,他即便是身外之人也无法坐视不理!
胸口传来丝丝缕缕的痛楚,一如被钝刀子剖开般难过,温玉白不知这是原身的残余情感,还是自幼成了孤儿的自己,对素未谋面过的爹娘情感。
等开船时,五两银子一个人的船舱里已经人满了。
天气本就炎热,这气味更加腌臜,温承允有些欲呕,却惹得一旁的汉子很不爽。
“这小鬼头竟嫌弃船舱肮脏?哼!有本事花一百两银子去包上头的单间啊?”
温承允脸色煞白,气的想回嘴却被温玉白按住,他沉声对汉子说:“我弟弟晕船而已,劳烦你们让一让——不让的话,他吐在你们身上也只好忍着,毕竟你我都只花了五两银子!”
那汉子还想说些什么,但见温承允呕出声来,只能悻悻然躲开些。
其实温承允早上也没吃什么,此时肚腹空空,他呕了几下,只觉得酸水涌动,温玉白轻抚着他的后背,温言安慰:“等我们到地方了,我会想办法的。爹娘的仇冤,我一刻也没忘。”
温承允的眼睛瞬间亮了,他重重的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温玉白等他好些,便从包袱里掏出蜂蜜水给他喝,旋即两人抱在一起假寐。
船行水上的摇晃,让兄弟俩都进入了梦乡,温玉白甚至梦到了宋洛臻,梦里他翻身上马,出剑如虹。
剑身灵动迅捷,宛如游龙惊鸿,在疆场上杀出朵朵红花,他看得目眩神迷,最后那一剑笔直朝他刺了过来,温玉白才霍然惊醒。
长剑刺过来的一瞬并不觉得疼,甚至有些旖旎缠绵——怎会梦见他?
此时船舱里的人不多,有人陆续往甲板上走,温玉白听见他们说:“上去买点热饭吃,总比吃干粮舒坦。”
船老大当真是擅长创收,此时船行得平稳无虞,他便带着一众船夫,或拎着鱼叉叉鱼,或将钓线甩得老长钓鱼。
他们都是吃水上饭的人,没多久盆里就堆了不少河鲢、鲤鱼、草鱼和白条。
有个船夫坐在小杌子上,手脚麻利地将鱼去鳞剖腹,简单划了花刀扔进大锅子里。
那大锅子里没什么名贵调料,胜在食材新鲜,鱼肉煮得雪白,汤锅咕噜咕噜的,散发着浓香。
逃难出来的人,自然顾不上填饱肚子,这香味似水银一般无孔不入,把一众“只住得起五两银子大通铺”的人都勾了上来,有人问价:“这鱼汤多少钱一碗?”
船夫头也不抬:“一两银子一碗,再白送一碗大米饭。”
嚯!
“咱们人在水上漂着,这饭菜的价钱也水涨船高啊!”虽说逃出来的人身上大多装着全身家当,但一碗鱼汤一两银子,实在是要价太过了。要知道辛味屋里,三个大男人点一桌子的火锅吃,至多也不过才一二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