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白见太皇太后越笑越慈祥,心里越发的心惊,他伺候太皇太后只几日,却知道这老人家心机深沉,绝不是普通对手。
“既然玉白这小哥儿就要跟着北狄王走了,这两日也不要亏待了他。”太皇太后笑得像朵菊花盛开,“不如把玉白小哥儿从温家的族谱中拿出来,就转到咱们郭家去,郭家认他当孙子,堂堂正正的嫁出去。”
温玉白还没吭声,身旁的老嬷嬷拧了他一把,道:“太皇太后娘娘多疼你啊!这是多大的福泽,你这傻孩子,还不赶紧谢恩!?”
这世上最侮辱人的方式,莫过于此了吧?
温玉白猜测太皇太后必然不怀好意,他也不信阿史那都真心想娶他,毕竟离开春琳城时,是他为求自保出手重伤了阿史那都的弟弟阿史那隼,此事有多人看见,阿史那都恐怕心知肚明。
再说他只想姓温,谁想姓郭?
只是形势逼人,牛不喝水强摁头,他不情不愿地谢恩。
一
第二日北狄王阿史那都便要进宫谒见大殷朝皇帝,温玉白梳洗一新,回到偏殿的暖阁过最后一晚。
这一夜北风呼啸,吹面寒气逼人,暖阁四面厚厚的帘幕挡住了冷气。他手抚摸着宋洛臻给他的一袭狐裘,那毛色依旧如雪一样白,看着琉璃明窗外的冻枝横斜,被殷红的宫灯一照,色泽血一样。
他突见一只雪白的大鸟在空中盘旋,乍一看像是雪做成的,雪鹰数日未见,身形果然矫健许多,见他注意到自己,便调转身子朝偏殿的大门飞了过去。
温玉白不过是挂名的郭氏子,阖宫上下都知道他走个过场就要去北狄受苦,所以偏殿中伺候的人并不多,夜深烛融,也都睡去了,他忙将狐裘披上,领扣系紧,迈步朝外走去。
他跟着雪鹰,疾步走到了门口,对面传来了很轻的叩门声,砰砰砰,像是敲在他的心上。
他抿了抿唇,只觉全身上下的血在烧,喉咙哽咽,只轻声说:“我在这儿。”
是宋洛臻的声音。
“我知道。”
“你……你真的代皇帝见阿史那都?”他不知道门对面的宋洛臻究竟是何样子,只知道宫门下钥了,只有皇帝才能开门,但宋洛臻和他一样,都是挂名而已,前途如这雪夜一样茫茫无定。
无数往事流转心头,初见时宋洛臻那玉色的俊美面容,如能透过门扉一般浮现出来。
他眷恋地将自己的脸贴上门,仿佛这样就能离宋洛臻更近一些,更近一些。
原来在不知道的时刻,他已经这样爱他了。
“这里头一定有阴谋,太皇太后她……老谋深算,那么多大臣都斗不过她,你……你要小心……”
宋洛臻道:“你放心。”
“提前和你说一声,不管阿史那都有什么打算,我可不会束手就擒。”温玉白扬起眉毛,愁容一扫而空,他是这个性子,遇强则强,真欺负到头上了,能下狠手,能狠下心。
“我能把阿史那隼砸个半死,也能让阿史那都没好果子吃!我要是把阿史那都打个半死……甚至送他归西,对两国……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听着他天真的话,宋洛臻闭了闭眼,扬起的眉毛显出凌人跋扈的气势。
“无妨,你做什么都可以。”他将脸贴上了门,这是个很傻气的动作,前面二十六年,宋洛臻决计想不到,他会对着一个小哥儿犯傻。
而此刻,他只想傻一辈子。
“小白,你放心,没人能夺走你。宋司明不行,阿史那都也不行。”
他竟直呼皇帝的名号。
温玉白也不是真的脆弱小哥儿,可现下眼泪却夺眶而出。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抖着嘴唇,只想问个明白。
他听到宋洛臻的声音在风雪中清晰极了。
“因为我心悦你,恋慕你,想要得到你,只有你。”
“如果我不是小哥儿,只是个普通男子,你会……”温玉白忐忑不安的问出声,事实改变不了,他也想知道若自己还是个男人,宋洛臻会不会……
“会。”只一个字,宋洛臻却说得珍重。
温玉白傻气的笑了,可恨这个年代没有手机,无法录音,真想把他剖心剖肺的话篆刻下来,等他俩年纪很大了,还能时时重温。
“你知道吗,我未必是你习惯的大殷小哥儿。譬如说,我不喜欢困在后院,我喜欢做生意,开铺子,我喜欢和男子一般无拘无束,到处游山玩水。”
“嗯,那就开,一百家,两百家,铺子遍布天下。你想去哪儿,我陪你去哪儿。”
温玉白噗嗤笑出声:“还有啊,我很会吃醋,很讨厌分享爱情,皇帝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真可怕!这种我真的接受不了!”